一、逆生长的细胞
暴雨将城市晚报大楼捶打得嗡嗡作响,每一扇窗都在水帘后扭曲变形。林见远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残留的细微颗粒——那是三小时前,在市局刑警陈克非冰冷审视的目光下,他从殡仪馆地下室鞋底刮下来的硅藻土样本。此刻,那份成分分析报告就躺在凌乱的办公桌上,像一枚无声的炸弹,结论栏里打印着冷酷的字句:“硅藻土形态学及元素组成与‘城中村纵火案’现场提取物高度一致(相似度>95%)。”
陈克非的话犹在耳边,带着刑警特有的、不容置疑的质询:“林记者,解释一下?” 那语气,仿佛林见远鞋底沾的不是土,而是受害者的血迹。冰冷的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流下,如同爬行的泪痕,将窗外城市的霓虹拉扯成一片模糊而诡异的光晕。殡仪馆骨灰调包案尚未理出头绪,自己又莫名其妙成了纵火案的“物证关联人”?这感觉糟透了。他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连日奔波的疲惫和那种被无形丝线缠绕的窒息感。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一声脆响,在深夜空旷的大楼里格外刺耳,如同投入死水的一块石子。林见远猛地回头。空无一人。只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如同某种黏腻生物的爬行轨迹,从电梯口一路蜿蜒,最终停在他办公室的门缝下。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文件袋,像一块被遗弃的砖头,沉默地躺在那里。没有寄件人,没有地址,只有一行冰冷的打印小字:“给掘墓人林见远”。
“掘墓人…”林见远低声重复着这个充满不祥意味的称呼,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他环顾四周,只有雨声充斥耳膜。他蹲下身,谨慎地用笔尖挑开文件袋的封口。一股混杂着福尔马林溶液刺鼻气味、陈旧纸张的霉味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腥气扑面而来,瞬间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袋子里是一份残缺不全的尸检报告。纸张边缘焦黄卷曲,像是刚从火舌边缘抢救出来,触手冰凉而脆弱。报告抬头触目惊心:“编号 ZS-2023-017(城中村纵火案第三具焦尸)生物学检测异常简报”。林见远的心脏猛地一沉。第三具尸体,就是那个DNA比对显示为三年前已被执行死刑的犯人!他快速翻动,目光如同探针,掠过那些专业术语和数据图表,最终死死钉在结论页一行加粗的字体上:
细胞端粒长度检测结果:生物体生理年龄推算约28岁(±2岁),显着低于骨龄学推断的实际年龄(45±3岁),异常年轻化差值约17±0.5岁。此现象违背正常生物学衰老进程,提示存在非自然干预因素。细胞端粒结构完整度异常增高,呈现…(后续文字被烧毁焦痕覆盖)。
年轻十七岁?
荒谬!巨大的荒谬感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林见远的思维。一个三年前就被注射处决的人,尸体在火灾现场被发现,现在尸检报告告诉他,这具焦尸的细胞状态,比它“应有”的年龄年轻了整整十七年?这比骨灰调包还要离奇百倍!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报告,纸张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报告附页贴着一张高倍电子显微镜照片:那些本应随着年龄增长而不断磨损缩短、象征生命倒计时的细胞端粒(染色体末端的保护帽),在图像中却呈现出一种反常的、近乎崭新的饱满与清晰。它们如同初春藤蔓上最鲜嫩的卷须,紧紧缠绕着染色体末端,活力盎然得令人心惊。照片旁边,一行潦草的蓝色墨水手写批注力透纸背:“非自然逆转!高度疑似存在定向编辑痕迹!务必参考比对样本:1998年矿难遗骸组织库(受限访问权限)。” 落款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字母,像是“V”,又像是未写完的“R”。
窗外,一道惨白刺眼的闪电骤然撕裂浓墨般的夜幕,瞬间将办公室映照得如同曝光的底片,所有物体的轮廓都失去了柔和,只剩下锐利狰狞的黑白。紧随其后,一声撼动大地的惊雷轰然炸响,“喀嚓——!”,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桌上的水杯也跟着轻轻颤抖。就在这雷声的余韵尚未散尽的死寂中,林见远口袋里的手机像受惊的活物般剧烈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陈克非”。
林见远吸了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将手机紧贴耳朵。听筒里首先传来的不是人声,而是背景里一种持续的、低沉的嗡鸣,像是大型仪器在运转,混合着细微的、仿佛什么东西在轻轻刮擦玻璃的声响。
“林记者。” 陈克非的声音传来,比窗外的雨水还要冰冷,带着一种刻意压平的腔调,像一把淬了冰的刀锋,轻易穿透了雨幕的嘈杂。“殡仪馆地下室的硅藻土,实验室的最终报告出来了。”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听筒里只剩下那令人不安的嗡鸣、细微的刮擦声,以及林见远自己骤然加速、擂鼓般的心跳。“成分、粒径分布、伴生矿物特征,和火灾现场提取的残留物高度一致。现在,你解释一下?”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钉子,试图将他钉在嫌疑的十字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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