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染着这片被遗忘的山林。地下洞穴内,火光跳跃,将人影拉长,扭曲地投在粗糙的岩壁上,仿佛蛰伏的巨兽在无声躁动。
空气里弥漫着多种气味混杂的沉郁基调:湿土与苔藓的阴凉、经久不散的淡淡硫磺味、新烧制陶器的土腥气、以及始终萦绕不去的、属于伤病和草药的苦涩。这是一种属于挣扎求生的、独特的、无法复制的味道。
沈云疏坐在靠近洞口内缘的一块平整石头上,手中摩挲着那把她亲自参与锻造、并由林栖最后开刃的短匕。冰冷的金属触感能让她保持清醒。她的面前,摊开着一块用木炭在平整树皮上绘制的简易地图,上面标注着洞穴、山谷、水源、硝土矿、以及新发现的粘土区,还有那个令人不安的、标着“脚印”符号的北面山涧。
团队的重心已完全向周砚的治疗倾斜,但生存的齿轮却不能因此停转。
“阿姐,柳木都处理好了。”沈云墨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完成任务后的踏实。他抱着几根经过火烤、表面微焦且泛着深色光泽的柳木板走过来,将它们小心地放在一旁的干草垫上。“林大哥说,火候正好,韧性足了,也不易生虫。”
沈云疏抬头,对上弟弟明亮却带着血丝的眼睛,点了点头:“辛苦。放着吧,明天让赵叶再看看尺寸合不合适。”
沈云墨“嗯”了一声,却没有立刻离开,他蹲下身,压低声音:“姐,周大哥他……真的能行吗?”
不远处,洞穴相对独立和安静的角落,周砚正靠坐在岩壁旁。他闭着眼,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颤动的眼皮暴露了他并非在沉睡。他的右臂依旧以那种不自然的姿态蜷缩着,而左手,则无意识地反复虚握着,模拟着挥刀、抓握的动作。即使是在休息,他的训练也未曾停止。那块林栖为他锻造的、名为“淬火”的左手短刀,就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刀身在火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
“我们没有选择,云墨。”沈云疏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他也没有。与其带着一条废臂,不如搏一线生机。这是他的选择,我们必须支持,并且确保这‘一线’尽可能变大。”
她的话残酷而现实。沈云墨沉默了。他想起集市突围时周砚如山岳般挡在他们身前的背影,想起他重伤后依旧冷静指挥大家转移的沉稳,也想起他如今夜里因旧伤疼痛而压抑的闷哼。他希望周砚能好起来,不仅是出于对团队武力的需要,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重与依赖。
“我明白。”少年最终重重点头,眼神重新变得坚毅,“我去看看警戒陷阱有没有问题。”
沈云疏目送弟弟离开,目光再次落回树皮地图上。物资短缺的压力像无形的巨石压在她心头。盐,快见底了,这意味着体力的衰退和潜在的疾病。自然铜,更是关乎手术成败的关键一环。林栖和赵叶反复试验确定的麻沸散,主药洋金花本就稀少,加上川乌、曼陀罗籽调配,存量仅够一次,这意味着手术没有第二次机会。若没有自然铜促进骨骼愈合,即便手术成功,周砚的胳膊也可能再次长歪,甚至彻底坏死。
“在看路线?”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沈云疏没有抬头,也知道是林栖。他像一道影子,总是无声无息地出现。他身上带着夜露的微凉和山林深处特有的草木气息。
“嗯。”沈云疏用短匕的尖端点了点地图上东面的区域,“你上次提到的废弃村落,距离多远?地形如何?风险预估?”
林栖在她身旁坐下,目光扫过地图,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带着各种旧伤疤痕,指向东面:“据此大半日脚程。在一片洼地后面,早年因疫病和山洪被废弃,寻常流民不会去,觉得晦气。但正因为如此,可能有些‘老东西’留下来。风险……主要是坍塌的房屋,可能存在的野兽巢穴,以及……”他顿了顿,“不确定是否还有其他‘寻宝’的人。”
他的话语总是简洁,却包含大量信息。疫病废弃,意味着可能找到未被洗劫的物资,但也可能有卫生隐患;野兽巢穴是威胁,也可能意味着猎物;“其他寻宝的人”则是最大的变数。
“我们需要自然铜。”沈云疏陈述事实,“也必须尽快找到盐。手术之后,周砚需要补充盐分恢复体力。”
林栖沉默片刻,道:“村落或许有铜器、铜钱。盐……我知道另一处卤石矿,比之前那个远,更靠近‘活命滩’方向,风险更大。”
“王把头的人?”沈云疏挑眉。
“可能。也可能有新的势力占据。”林栖的语气没有波澜,“先去村落。若找到铜,解决了手术的燃眉之急,再图盐。一步一走。”
这是最稳妥的方案。沈云疏同意。她抬眼看向林栖,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让他那双总是过于冷静的眼睛显得更加难以捉摸。
“林栖,”她忽然问道,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北面山涧那些脚印……你怎么看?不是流匪,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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