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的砺戈秣马,如同在平静湖面下汹涌的暗流,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已积蓄起改变格局的力量。然而,就在苏轶全力推动内部建设,准备迎接更大风浪之时,一场源自远方的风暴,正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将它的触角悄然伸向这片多灾多难的水泽。
这场风暴的中心,不在江淮,而在那被崇山峻岭封锁的汉中,在那位被迫蛰伏、却从未熄灭野心的汉王刘邦身上。
汉中,南郑。
相较于咸阳的残垣断壁,或是彭城的霸王宫阙,南郑的汉王宫显得简陋而务实。宫室内,刘邦褪去了战场上的杀伐之气,穿着一身寻常的深衣,眉头紧锁,盯着面前一幅巨大的天下舆图。图上,代表项羽势力的红色如燎原之火,覆盖着中原腹地;而代表他汉王的蓝色,则被挤压在西南一隅,如同困于笼中的猛兽。三秦之地,章邯、司马欣、董翳,如同三把沉重的铁锁,牢牢封住了他东出的道路。
萧何肃立一旁,手中捧着厚厚的户籍册与钱粮账簿,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大王,巴蜀之地虽得休养,然产出有限,加之连年转运,府库钱粮支撑大军,至多……再有一年。”
一年。这个数字像一块冰,压在刘邦心头。他知道,项羽不会给他太多时间。那位西楚霸王正忙于分封诸侯,弹压四方,一旦其稳定中原局势,下一个目标,必然是他这个“心怀异志”的汉王。
“韩信那边训练新军,进展如何?”刘邦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夏侯婴。
夏侯婴拱手:“回大王,韩将军治军严苛,新军操练刻苦,然……缺少实战锤炼,且军械甲胄,尤其是强弓硬弩,缺口甚大。”
强弓硬弩!刘邦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敲击着。这是制约他军力的又一个瓶颈。巴蜀工匠匮乏,打造出的军械质量参差不齐,难以与项羽麾下百战精锐的装备相抗衡。
就在这时,谒者入内禀报:“大王,典客随何求见。”
“宣。”刘邦精神微振。随何是他派往江淮的耳目,主要负责联络、侦察,尤其是那个近来声名鹊起的云梦泽。
随何快步走入,风尘仆仆,脸上却带着一丝兴奋之色。他先行礼,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卷帛书和几件物品。
“大王,臣从江淮归来,有要事禀报!”
“讲。”刘邦坐直了身体。
“其一,临江王共敖,此前率八千精锐围攻云梦泽,遭遇惨败,其子共尉重伤,损兵折将,铩羽而归!”
“哦?”刘邦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共敖的实力他是知道的,虽不及项羽,但在诸侯中也算一股不弱的力量,竟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云梦泽栽了这么大跟头?“详细道来。”
随何便将打探到的云梦泽之战的情况,择要叙述了一遍,尤其强调了那诡异的“金汤”防御和后来出现的、疑似墨家机关术的强力反击。
“墨家机关术……”刘邦喃喃自语,眼中精光闪烁。墨家善于守城,他是知道的。若能得墨家技艺相助,对于他未来东出争雄,无论是攻城还是守关,都将是一大助力。
“其二,”随何继续道,将带来的那几件物品呈上,“此乃臣通过渠道,从云梦泽换来的农具与伤药。”
刘邦拿起一件曲辕犁,入手沉甸,木质光滑,结构精巧,与他军中那些粗笨的农具截然不同。他又拿起一罐伤药,揭开嗅了嗅,一股清凉沁人的药香扑鼻而来。
“此犁翻土省力,深耕易耨,远超寻常农具。此药对外伤止血、消肿生肌,效果奇佳,臣已命随行军医验证过。”随何解释道,“云梦泽之主苏轶,麾下汇聚了大量能工巧匠,其技艺之精,非同凡响。臣已与其达成初步交易,用粮铁换取其农具与伤药。”
刘邦放下犁具,手指摩挲着伤药罐,沉吟不语。农具关乎民生根基,伤药关乎士卒性命,这两样东西,正是他目前急需的。更重要的是,这背后代表的工匠力量。
“这个苏轶,是何来历?竟有如此能耐?”刘邦问道。
随何摇头:“此人来历神秘,仿佛凭空出现。只知其凭借工匠之技,在云梦泽聚拢流民,抗暴安民。有传言说……他与早已消亡的墨家,颇有渊源。甚至……可能与当年的公子扶苏,有些关联。”最后一句,随何压低了声音。
“扶苏?”刘邦瞳孔微缩。那个被赵高、李斯矫诏赐死的前秦长公子?若此人真是扶苏……那其身份背后蕴含的政治意义,将截然不同。
“消息可确凿?”
“仅是传言,尚无实证。”随何谨慎道,“但观其行事,确与寻常流寇豪强不同,颇有章法,且深得民心。”
刘邦站起身,在宫室内踱步。云梦泽的价值,远超他的预期。不仅拥有精湛的工匠技艺,可能还牵扯到墨家传承,甚至与前秦皇室有瓜葛。若能将其收归己用,无论是对于增强自身实力,还是未来在政治上对抗项羽(项羽屠咸阳,与秦有血仇),都大有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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