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毅带来的消息,像在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中,透出了一丝微光。在南部边境那个潮湿闷热的小城审讯室里,“老石”——石永贵,这个狡猾如狐、沉默如石的男人,在强大的心理攻势和部分外围证据面前,心理防线终于出现了裂痕。
他承认了自己是张副部长家族在西山省部分利益的白手套,负责处理一些不便直接出面的资金和事务。也含糊地提到,当年黑山子矿改制前期,张副部长确实通过隐晦的方式,表达过对“快速推进改制”的“关心”,而当时在省计委担任副主任、分管相关领域的马国强,对此心领神会,在审批环节给予了“便利”。但“老石”坚决否认马国强直接参与了对储量的瞒报和后来的利益分配,坚称马国强只是“正常工作范畴内的协调”,并暗示所有超出规矩的事情,都是金大山在张副部长授意下具体操作的。
“他很谨慎,把所有可能与严重违纪违法直接挂钩的事情,都推给了已经落网或无法对证的人。”郑毅在加密电话里向齐昊汇报,语气带着疲惫,“他承认与马国强有接触,但咬定是工作关系。关于赵文斌被举报的事,他表示不知情,但暗示……这可能是有些人感到了不安,在主动‘清理战场’,消除潜在隐患。”
齐昊听着,大脑飞速运转。“老石”的供词,虽然未能直接将马国强钉死,但已经清晰地勾勒出了一条若隐若现的链条:张副部长的意志——马国强的“心领神会”和“便利”——金大山的具体操作——“老石”的穿针引线和资金处理。这条链条足以对马国强构成巨大的政治和纪律压力。
“证据固定扎实吗?尤其是关于马国强‘心领神会’和提供‘便利’的部分,有没有旁证?”齐昊追问。
“有一些间接证据,比如当时一些异常的审批流程记录,以及‘老石’与马国强秘书之间几次关键时间点的通讯记录。但缺乏一击致命的直接证据,比如录音、明确的资金往来等。”郑毅回答,“马国强非常小心,从不直接经手敏感事务。”
齐昊明白,凭借目前的证据,或许可以给马国强一个严重的警告,甚至可能动摇其位置,但还不足以让其彻底倒下。他需要更耐心,也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这枚虽不完美却足够分量的炸弹投掷出去。
就在他与郑毅通话后不久,周明远亲自打来了电话,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齐昊同志,关于赵文斌同志的举报,纪委的初步核查没有发现实质性问题,那些照片和所谓的证据经不起推敲。但是,在这个敏感时期,频繁出现这样的举报,说明省里的政治生态依然复杂啊。文斌同志是个好干部,受了委屈,但为了大局,也是为了保护他,我的意见是,暂时给他换一个岗位,避避风头,你看怎么样?”
齐昊心中一沉,他知道这肯定是马国强、孙丽梅等人向周明远施加了压力,或者周明远本人出于平衡考虑,做出了妥协。将赵文斌调离发改委,等于砍掉了他推行改革最得力的手臂。
“周书记,文斌同志是经过考验的干部,就因为几句莫须有的举报调离关键岗位,这会寒了实干干部的心!”齐昊试图争取。
“齐昊啊,我知道你爱才心切。”周明远叹了口气,“但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让文斌同志先去省委政研室担任主任,级别不变,同样可以发挥他的才智,为省委决策提供参考嘛。发改委的工作,暂时还是由王志安同志主持。这是目前比较稳妥的安排。”
话已至此,齐昊知道已无法改变。他强忍着怒火和失望,沉声回答:“我服从省委决定。”
赵文斌调任省委政研室主任的消息很快公布,在西山省干部队伍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一次权力博弈的结果,齐昊省长遭遇了一次挫败。省政府大楼里,一些原本靠近齐昊的干部,脚步似乎变得更慢了,笑容也多了几分谨慎。
王志安主持发改委工作后,虽然不敢公然否定之前的规划,但推进的速度明显放缓,尤其是在需要攻坚克难的环节,往往以“需要进一步研究”、“风险较大”为由拖延。马国强在各种场合的发言,则更加底气十足,反复强调“稳”字当头,对开发区整合和北山转型的具体进展关心日减,反而多次调研传统支柱企业,释放出支持传统产业的强烈信号。
全省经济工作会议的日期日益临近,报告的起草依然僵持。齐昊指示由李副主任(仍主持办公厅工作)和调任政研室的赵文斌,秘密组织了一个小班子,抛开原来的起草小组,另起炉灶,准备一份真正体现他施政思路的报告版本,以备不时之需。
这天,齐昊收到北山市市委书记发来的密报。信中提到,马国强的心腹、省工信厅的一位副厅长,在前不久秘密考察北山时,私下向当地一些矿山企业主透露,省里对严格环保执法可能“有所调整”,暗示他们“耐心等待”,甚至鼓励他们“联名向上反映困难”。这显然是马国强在利用北山的危机,试图推翻齐昊制定的绿色转型方向,为传统资源开采业的回潮制造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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