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朝会的日子,天色未明,宫门外已停满了各色官轿。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官员们彼此见礼寒暄,眼神交汇间却藏着机锋与掂量。今日议题,心照不宣。
赵珩一身六品鹭鸶青袍,站在人群边缘,并不起眼,却能感受到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从身上扫过。他垂眸静立,气息沉静,仿佛只是来旁听的一般。
钟鸣响起,宫门洞开。百官按品秩鱼贯而入,步入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金殿。
御座之上,皇帝面色比前次召见时更显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扫过殿下群臣,带着掌控一切的威压。
议事按部就班地进行,吏部、户部、工部……一件件政务被提出、议论、裁决,看似平和,却暗流潜涌。所有人都知道,重头戏在后面。
终于,轮到了兵部。
兵部尚书出列,先是照例汇报了边关防务、粮草调配等常规事宜,最后,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几分:
“陛下,日前翰林院修撰赵珩所上《请重启武选疏》,以及镇北将军沈巍关于边军尉官升迁之奏章,臣部已详加研议。臣等以为,武选之制,关乎军心士气,确需慎重。然则,贸然重启,牵涉过广,恐生变故。不若暂缓,待时机成熟,再行商议。”
一番话说得四平八稳,看似公允,实则全盘否定了赵珩的提议,连带着将沈巍的奏章也压了下去。这是典型的官僚做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立刻便有几位勋贵老臣出声附和。
“尚书大人所言极是!军国大事,岂能儿戏!”
“赵修撰年轻气盛,想法虽好,却不合时宜啊!”
矛头隐隐指向赵珩。
赵珩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仿佛那些议论与他无关。
就在这时,一位素以耿直敢言闻名的都察院御史,猛地踏出一步,高声驳斥:
“荒谬!边关将士用命,却因出身寒微,有功难赏,长此以往,谁还肯为国效死?镇北将军奏章所言,字字泣血!尔等安居京城,可知边塞苦寒,将士不易?!赵修撰之策,虽有稚嫩之处,然其心可嘉,其‘渐进’、‘监督’之法,更是老成谋国之言!岂能因噎废食,一概否决?!”
这位御史向来不惧权贵,此言一出,顿时将那些反对的声音压下去不少。
朝堂之上,顿时分成了两派,争论不休。一派以兵部尚书和部分勋贵为首,主张暂缓;一派以那位御史和部分清流为主,支持重启武选,并对赵珩的方略表示有限认可。
双方引经据典,各执一词,吵得面红耳赤。
皇帝高坐龙椅,静静地看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并未表态。
赵珩依旧沉默。他知道,火候还未到。
果然,争论半晌,谁也说服不了谁。兵部尚书见状,再次出列,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未曾开口的晋王,语气带着几分请示的意味:
“王爷,您看此事……”
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晋王身上。这位权势滔天的王爷,今日穿着亲王常服,气度雍容,他缓缓踱步出班,先是向御座行了一礼,然后才面向众人,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却疏离的笑容。
“诸位同僚,稍安勿躁。”他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威势,让喧闹的朝堂瞬间安静下来。
“武选之事,关乎国本,确需慎重。”他先定下基调,随即话锋一转,“然,镇北将军所忧,亦非虚言。军中积弊,陛下与本王,亦早有察觉。”
他这番表态,看似中立,实则将自己放在了超然的位置上,仿佛他才是那个洞悉一切、平衡各方的人。
赵珩心中冷笑,知道晋王要开始表演了。
果然,晋王继续道:“赵修撰年少有为,勇于任事,其心可嘉。所提‘渐进’之策,亦有其可取之处。”他先是捧了赵珩一句,随即语气微沉,“然,军务非同儿戏。武选主考之人,需德高望重,熟知军务,更需……立场超然,不偏不倚,方能令将士信服,朝野安心。”
他刻意加重了“立场超然,不偏不倚”几个字,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赵珩,意思再明白不过——你赵珩与镇北将军府关系密切,由你或与你相关的人来主导武选,难以服众!
这一招,极其阴险毒辣!直接将赵珩和他的方案,与“结党营私”、“任用私人”挂钩!
不少原本中立的官员,闻言也露出了深思之色。
晋王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正欲趁热打铁,抛出自己属意的人选——
“晋王殿下此言差矣!”
一个清冷而坚定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晋王的话!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出列之人,竟是赵珩!
他一直沉默,此刻却主动站了出来,迎着晋王瞬间阴冷下来的目光,毫无惧色。
“哦?赵修撰有何高见?”晋王语气依旧平和,眼神却已寒了下来。
赵珩向御座方向一拱手,朗声道:“陛下,晋王殿下忧国忧民,臣深感敬佩。然,殿下所言‘立场超然’,臣以为,此乃知易行难!”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