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养心殿。
檀香的气息几乎被浓重的药味和一股无形的低压彻底掩盖。景明帝半倚在龙榻上,胸膛剧烈起伏,枯槁的手指死死攥着一份字迹潦草的布帛抄本,那正是昨夜传遍京城的“逆言”之一。他的脸色不再是单纯的憔悴,而是一种病态的潮红,眼底布满了血丝,仿佛一头被逼到绝境的衰老雄狮。
阶下,皇甫雄垂首跪地,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砸在冰凉的金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几位内阁重臣分列两侧,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殿内落针可闻。
“彻查……好一个彻查!”景明帝的声音嘶哑,打破了死寂,他猛地将布帛掷于地上,抄本散开,上面“归墟”、“献祭”、“边军”、“主上”等字眼触目惊心,“一夜之间,流言蜚语传遍九城!市井巷议,朝野哗然!朕的京城,朕的天下,何时成了菜市口,任人编排?!”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老太监连忙上前轻抚其背,却被皇帝一把推开。
“皇甫雄!”景明帝的目光如冰冷的刀子般射向跪地的总司使,“你告诉朕!这布帛上的鬼画符,还有那妖言惑众的贝壳,究竟是怎么回事?!总司掌管京城防务缉查,你就是这么给朕当差的?!让人把屎盆子扣到朕的头上来了!”
最后一句,几乎是咆哮而出,带着一种被触及逆鳞的惊怒。布帛中影射的“主上”与皇室可能存在的关联,显然深深刺痛了这位日渐衰老的帝王。
皇甫雄以头触地,声音沉痛却清晰:“臣万死!臣失职!昨夜邪司余孽与不明势力里应外合,制造混乱,趁机散布谣言,臣部署不力,未能及时遏制,酿成今日之祸,臣罪该万死!”
他没有辩解围城的边军,没有提及内鬼,更没有直接指控国师,而是将矛头引向了“邪司余孽”和“不明势力”,这既是请罪,也是试探,更是将烫手的山芋部分扔回给皇帝——若非你默许乃至纵容国师,何来今日之“邪司”坐大?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御史颤巍巍出列,他是三朝元老,素有清名,此刻脸上满是忧国之色:“陛下!如今非是追究总司使失职之时!当务之急,是平息物议,安定民心啊!这流言内容……实在骇人听闻,若任其发酵,恐伤国本!老臣恳请陛下,立即下旨,彻查流言源头,并……并对流言所涉之事,尤其是国师大人所行之事,给天下臣民一个明确的交代!”
“臣附议!”
“陛下,流言凶猛,需以雷霆手段澄清是非!”
几位清流官员纷纷出言附和。他们未必完全相信流言,但国师玄冥权势熏天,炼丹惑主,打压异己,早已是他们的眼中钉。如今这送上来的机会,岂能放过?
但也有国师一派的官员立刻跳出来反驳:
“荒唐!仅凭几张来路不明的破布,几句装神弄鬼的录音,就要彻查国之柱石?此乃构陷!是有人欲乱我朝纲!”
“陛下!当务之急是严惩散布流言者,以儆效尤!皇甫雄办事不力,致使京城动荡,理应重处!”
朝堂之上,顿时吵作一团。清流要求彻查国师,国师党羽则攻击皇甫雄、要求镇压流言,双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景明帝冷眼看着下方的争吵,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冰冷的算计。他何尝不知这流言八成是真?何尝不知玄冥已尾大不掉?但……他更怕的是彻底撕破脸皮后,玄冥狗急跳墙,边军真的哗变,或者那虚无缥缈的“主上”还有更可怕的后手。他这病躯,还能经得起几次折腾?
争吵声中,皇甫雄始终伏地不语,他在等,等皇帝最后的决断。这决断,将决定无数人的命运,也决定这个王朝接下来的走向。
终于,景明帝缓缓抬起手,争吵声渐渐平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皇帝身上。
“传朕旨意。”景明帝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着总司使皇甫雄,戴罪立功,全权负责追查流言源头及相关案犯,遇紧急情况,可先斩后奏!”
国师一派的官员脸色微变,这等于给了皇甫雄极大的权力。
“二,”景明帝的目光扫过清流官员,“鉴于流言涉及朝廷重臣,为示公正,着内阁、都察院、大理寺三司协理,共同审理此案。务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清流们精神一振,三司会审,意味着事情被摆上了台面,不再是总司或者国师一派可以一手遮天。
“三,”景明帝的语气加重,“京城内外,加强戒备。凡有趁机散布谣言、煽动民变者,格杀勿论!边军调动一事,朕自会派人查问,尔等不得妄议!”
这是一道平衡的旨意。既给了皇甫雄和清流查案的机会,也保留了弹压的手段,更暂时稳住了边军和国师一系。
“陛下圣明!”众臣齐声应道,但各自心中都打起了算盘。
皇甫雄重重叩首:“臣,领旨!必不负陛下重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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