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锤那两锭沉甸甸、雪花纹路清晰的二十两官银定金,如同两颗烧红的铁球,狠狠砸进了李家村这锅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热油里!
“轰!”
整个村子瞬间就炸了!
破庙后院,成了不夜城。炉膛里的火苗日夜舔舐着漆黑的锅底,映照着几张被烟熏火燎、汗水浸透的脸。空气里不再是单纯的烟火气,而是浓稠得化不开的焦麦香、猪油荤腥、蒸腾的汗味、还有泥土被反复踩踏后扬起的尘埃味,混合成一种属于“搞钱”的、原始而硬核的气息。李小二俨然成了小小包工头,带着几个用“辣条日结”临时雇来的半大孩子,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蚁,在热浪滚滚的灶台与堆满灰黄色“城砖”的晾晒架之间穿梭不停。搬柴、添火、倒模、搬运、晾晒…小小的身影在蒸腾的热气中模糊又清晰。
“李秀才真神了!那土坷垃似的饼子,真能值十两银子一块?”
“嘘!什么土坷垃!那叫‘行军饼’!没听赵百户说吗?边关将士的救命粮!”
“乖乖…这破庙,怕是要飞出金凤凰了…”
“走走走,排队去!李秀才说了,交二十文定金就能拿个竹筹,十天后优先提货!晚了怕是抢不着!”
破庙门口,队伍从清晨排到日头偏西,蜿蜒如同长蛇。村民们攥着省吃俭用抠出来的铜钱,眼巴巴等着交钱,换取一块刻着数字、代表“优先购买权”的简陋竹筹。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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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记粮行,二楼雅间。
窗户紧闭,隔绝了外面隐约传来的喧闹,却隔不断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焦麦香气。王扒皮肥硕的身躯深陷在铺着锦缎垫子的太师椅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那双绿豆小眼,此刻正死死盯着站在面前、同样脸色难看的儿子王富贵。
“爹,千真万确!”王富贵喘着粗气,唾沫星子飞溅,脸上混杂着嫉妒和怨毒,“赵大锤那莽夫,亲口说的!二十两雪花银!定金!就买李拾那穷酸捣鼓出来的破石头饼!十天后,还要提走两百块!剩下的银子,怕是不比这少!” 他伸出两根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两百块啊爹!那就是…那就是…”
“闭嘴!” 王扒皮猛地一声低吼,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肥猫。他肥厚的手掌狠狠拍在紫檀木茶几上,“砰”的一声闷响,震得茶盏乱跳。他猛地抓起手边盘子里一颗油亮的核桃,五指如同铁箍般骤然发力!
“咔嚓——!”
坚硬的核桃壳应声爆裂!碎屑和果仁被捏得稀烂,混着油腻的汁水,簌簌地从他指缝间落下,滴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肮脏的污渍。
“行军饼?二十两定金?!”王扒皮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绿豆眼里翻涌着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怨毒,“好!好个李拾!攀上个丘八百户,就以为能骑到老子头上拉屎撒尿,在这李家村翻天了?!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他猛地将手中稀烂的核桃残骸狠狠摔在地上,黏腻的汁液四溅!胸膛剧烈起伏着,像一座即将喷发的肉山。
“攀上边军?想拿军需当护身符?老子让你攀!攀得越高,摔得越惨!” 他猛地转向角落里垂手肃立、大气不敢出的账房先生,声音如同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
“备车!立刻!去县衙!给老子请周师爷!就说…有泼天的富贵,等着孝敬他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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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晌午。
日头毒得像个悬在头顶的白炽灯,空气被烤得扭曲,连知了都叫得有气无力。破庙门口那条蜿蜒的“竹筹长龙”,被这毒日头晒得蔫头耷脑,村民们挥汗如雨,却依旧执着地排着。
突然!
一阵粗暴的呵斥和骡车刺耳的吱呀声,如同冰水浇进了热油锅!
“闪开!都他娘的闪开!没长眼睛吗?县衙办差!挡路者按同罪论处!”
“滚一边去!皮痒了是不是?!”
两辆挂着县衙灯笼的骡车,蛮横地冲开人群,在破庙门口尘土飞扬地刹住。七八个身穿皂青色衙役服、腰挎沉甸甸铁尺的差役,如同饿狼般跳下车,粗暴地推搡驱赶着排队的村民。为首一个班头,三角眼,吊梢眉,一脸的凶戾跋扈,活像庙里泥塑的恶鬼。
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煞星惊得一片混乱,惊叫着向两旁散开,队伍瞬间溃散。
紧接着,王扒皮那圆滚滚、油光水滑的身影,如同一个移动的肉球,从后面一辆稍显精致的骡车里费力地“滚”了下来。他绿豆小眼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怨毒,腆着肚子,小碎步跑到前面那辆骡车旁,点头哈腰,小心翼翼地从车上搀扶下一位。
此人约莫四十上下,身材干瘦,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绸衫,头戴方巾,留着两撇精心修剪、油光水亮的鼠须。脸上带着一种长期浸淫衙门养出来的、居高临下的倨傲和阴鸷。正是本县县丞的心腹智囊——周文才,周师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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