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后院,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油来。一股奇特的焦香霸道地弥漫着,盖过了柴火烟气,那是新麦被高温逼出的原始醇厚,裹挟着猪油融化后的荤腥暖意,还有一丝若有似无、来自糖霜的微甜尾调——混合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饱腹”的硬核气息。
李拾赤着精瘦的上身,古铜色的脊梁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汗水如同蜿蜒的溪流,沿着肌肉的沟壑肆意流淌,在土灶跳跃的火光映照下,闪着油腻腻的光。他面前那口豁了边的破铁锅,此刻正上演着一场无声的战争。黏稠的、灰褐色的麦糊在里面“咕嘟咕嘟”地翻滚、冒泡,每一次鼓起又塌陷,都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近乎固执的韧劲。他双手紧握着一根粗壮得能当凶器的木铲,每一次翻搅、按压,都倾注了全身的力气,手臂上的肌肉贲张虬结,仿佛不是在炒糊糊,而是在夯筑一道抵御饥荒的城墙。
【压缩饼干(基础饱腹)配方】——这行冰冷的文字,此刻如同滚烫的烙铁,深深刻印在他的脑海深处,每一个步骤都清晰得纤毫毕现:
粗麦粉七成,糖霜一成半,精盐半成,猪油一成。比例!毫厘不能差!
熬煮!火候是关键!必须黏稠如冷却的沥青,能挂铲而不滴落!
倾入特制的、刷了薄薄一层猪油的方形浅木模!
重头戏!以包了湿麻布的厚实木板,用上吃奶的力气,死命压实!压到极限!压到空气都被挤出!
最后,移入尚有余温的灶膛旁边,用柴火的残喘,耐心烘烤,直至坚硬如河边顽石!
“东家…”李小二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他怀里抱着几块刚刚脱模、还带着灶膛余温的成品。这玩意儿…灰扑扑、黄不拉几,四四方方,棱角分明,入手冰凉坚硬,沉甸甸的像块城砖。他忍不住伸出小拇指的指甲,小心翼翼地在那光滑的表面上抠了抠。
“滋啦——”
一声轻微的刮擦声,指肚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印,那“砖”却纹丝不动。
“这…这玩意儿真能当饭吃?”小二抬头,小脸上写满了“你怕不是在逗我”。
“不仅能吃,”李拾直起酸痛的腰,长长舒了口气,抹了一把糊在眼皮上的汗水和面粉混合物,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带着一种“见证奇迹”的得意。他随手掂起一块成品,那沉甸甸的手感让他无比安心,“一块,省着点,能顶一个壮劳力一天的力气活!”
他掂量着手中这块其貌不扬的“城砖”,目光投向村东头,那里隐约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小二,别愣着!去!敲锣!把赵百户请过来!就说我李拾,给他备了点顶饿的‘硬’货尝尝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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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东铁匠铺,炉火正旺。
赵大锤刚把一柄锻打了半日、刃口还泛着暗红余温的马刀“哐当”一声撂在水槽里,激起一片白雾。他古铜色的胸膛肌肉块垒分明,随着呼吸起伏,蒸腾着滚烫的热气,汗珠顺着油亮的皮肤滚落,砸在灼热的铁砧上,“嗤”地一声化作青烟。听说李拾那酸秀才居然捣鼓出了什么“顶饿神饼”,这位刚从卫所轮值归来的边军百户,第一反应是嗤之以鼻,蒲扇般的大手抹了把脸上的汗,粗声粗气道:
“嘁!秀才弄炊?细胳膊细腿的,怕是连擀面杖都抡不圆!别是拿河滩上的泥巴混了麦麸糊弄老子吧?”他嗓门洪亮,震得铁匠铺棚顶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话虽如此,当李小二眼巴巴地站在铺子门口,小脸上带着一种“信我东家得永生”的执着时,赵大锤那只沾满煤灰油污的大脚,却已经诚实地从水槽里拔了出来,在旁边的稻草堆上随意蹭了两下,瓮声瓮气道:“行吧,闲着也是闲着,老子倒要看看,这穷酸能玩出什么花活!带路!”
破庙后院,此刻俨然成了新品发布会现场。
几块充当凳子的青石板被临时征用,上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排排方方正正、灰头土脸、毫无美感的压缩饼干,远看像一堆码放整齐的土坯砖。旁边摆着几个豁口的粗瓷碗,里面盛着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凉白开,水面上还浮着几缕凉气。七八个闻讯赶来的村民,伸长了脖子挤在院门口,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好奇和怀疑。赵二牛也挤在人群前面,抱着胳膊,眼神里带着点“我哥怕是要发飙”的担忧。
李拾拿起一块饼干,走到赵大锤面前,脸上带着一种“敬请品鉴”的仪式感:“赵百户,请。” 他递过去的样子,不像给食物,倒像递一件兵器。
赵大锤斜睨着那块灰扑扑、硬邦邦的玩意儿,鼻腔里哼了一声,浑不在意地一把抓过。入手那沉甸甸、冰凉坚硬的触感让他眉头下意识一挑。他也没废话,张开大嘴,露出两排能咬碎牛骨的白牙,对着那“砖头”一角,“嗷呜”就是一口!
“嘎嘣——!!!”
一声极其清脆、甚至带着点金石之音的脆响,猛地炸开!震得院门口几个胆小的村民一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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