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道问长生 第5章 月光下的白狐

夜色渐深，村子里最后几点灯火也相继熄灭，陷入了沉睡。林昊躺在自己的小木板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父亲低沉严肃的警告，母亲忧心忡忡的眼神，还有那些关于“白色影子”、“仙人宝贝”、“疯了的后生”和“消失的大黑狗”的可怕传闻，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旋转，搅得他心绪不宁。黑暗中，仿佛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被放大了无数倍——墙角老鼠窸窣的跑动声、房梁上灰尘落下的微响、甚至窗外风吹过老枣树叶子的沙沙声，都让他心里一阵阵发紧。

他用力闭上眼睛，想把那些恐怖的画面赶走，可越是抗拒，那“白色的影子”就越是清晰。它会不会是……没有脸的？或者长着血红的眼睛？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猛地扯过薄被，把头也蒙了进去，在被窝里缩成一团。

可闷了一会儿，又觉得气短，只好悄悄把被子拉下来，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打量着被月光映照得朦朦胧胧的窗户。

月光很亮，水银般透过薄薄的窗纸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院子里静悄悄的。

就在这极致的寂静中，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憋闷感涌了上来。被窝里仿佛也变得燥热难耐。他深吸了几口气，最终还是轻手轻脚地爬下了床。他想到院子里去，那里开阔，有月光，或许比这憋闷的屋里要好受些。

他踮着脚尖，像只偷油的小老鼠，小心翼翼地拉开房门，溜到了院子里。

夜间的空气带着凉意，瞬间驱散了他心头的些许燥热。月光毫无阻碍地倾泻下来，将小院照得亮堂堂的，远处的山峦轮廓在清辉下也显得柔和了许多，不再像傍晚时那般狰狞。

他靠在冰凉的土墙上，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夜露和草木清香的空气，感觉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恐惧感似乎被这清冷的月光和宁静的夜色冲淡了。

然而，他超常的灵觉，依旧让他捕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动静。不是来自屋内，也不是来自邻居，而是……来自村后那片山林的边缘。那是一种极其轻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轻柔地踩踏着林间的落叶。

他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是风吗？还是……

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向了那个方向，眼睛也死死地盯着月光下那片幽暗的林地交界处。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又如同凝聚的月华，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林地边缘的一小块空地上！

那是一只狐狸！

一只林昊从未见过的、漂亮得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白狐！

它的体型比村里常见的土狗要小上一圈，但身姿极其优雅流畅。浑身的毛发洁白如雪，没有一丝杂色，在明亮的月光下，仿佛自身都在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它的尾巴蓬松而硕大，自然地垂在身后，尾尖似乎还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银光。

最让林昊心神震撼的，是它的眼睛。

那是一双清澈的、如同最上等琥珀般的眸子，在月光下闪烁着灵动而智慧的光芒。它并没有看向林昊家的方向，而是微微仰头，对着天上的圆月，姿态娴静，仿佛在汲取月之精华。

然后，似乎是感应到了林昊那过于专注的“注视”，白狐缓缓地、极其自然地转过头来。

隔着一片菜地、一条土路和几十步的距离，它的目光，准确地落在了倚在墙边的林昊身上。

没有凶戾，没有诡谲，更没有传说中精怪的恐怖。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洞悉了一切的了然。它看着林昊，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就好像早就知道他在那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林昊忘记了害怕，忘记了父亲所有的警告。他呆呆地看着那只月光下的白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真美……而且，它好像在……叫我？

是的，一种莫名的、强烈的吸引力从那只白狐身上散发出来，不是声音，却比任何呼唤都更清晰地传递到他的心中。那吸引力与他白天感知到的、来自后山深处的亲切感同源，却更加具体，更加无法抗拒。

白狐与他对视了大约三四个呼吸的时间，然后，它轻盈地转过身，那条蓬松的白色尾巴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它没有立刻跑远，而是不紧不慢地、姿态优雅地再次没入了林地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仿佛它此次现身，仅仅是为了让他看见。

林昊依然靠在墙上，一动不动，过了好半晌，才缓缓地吐出一口一直憋着的气。

月光依旧清冷，院子依旧宁静。

但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父亲口中那恐怖诡异的“白色影子”，在他心中具象化为了这只优雅灵动的白狐。传说中的危险与精怪，似乎被这惊鸿一瞥的美丽与神秘冲淡了。恐惧的坚冰裂开了一道缝隙，汹涌而出的，是更加磅礴、更加难以遏制的好奇与向往。

那山里……到底藏着什么？

那只白狐……又是什么？

他望着白狐消失的方向，漆黑的眼眸在月光下，亮得惊人。先前所有的犹豫和恐惧，在这一刻，似乎都被那一道月光下的白影，轻轻地带走了。

**(第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