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道问长生 第4章 后山传说

夕阳将最后一点余晖涂抹在天边，给林家村披上了一层暖融融的橘红色外衣。炊烟次第升起，与暮色交融，空气中弥漫着各家各户晚饭的香气。

林昊踩着满地的霞光，慢悠悠地往家走。打谷场上的“辉煌战绩”带来的那点小得意，在回家的路上已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聊感。捉迷藏一眼看穿，扔石子随手一掷就远超旁人，孩子们看他眼神里的那点“敬畏”，反而让他觉得有些没劲。

推开自家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家的气息扑面而来。饭菜的香味更浓了，是简单的炒野菜和窝窝头的味道，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能勾起他的食欲。

“回来得正好，洗手吃饭。”母亲李秀云正将一碗冒着热气的菜汤端上桌，看见儿子，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父亲林铁山已经坐在了桌边，就着桌上那盏豆大的油灯微弱的光芒，正在检查一把锄头的木柄是否牢固。跳跃的灯焰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林昊乖乖跑到水缸边舀水洗手，冰凉的水让他精神一振。他坐到自己的小板凳上，捧起母亲递过来的窝窝头，用力咬了一大口，咀嚼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窗外。夜色开始浸染天空，村后那片连绵的山峦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愈发深邃、神秘，像一头匍匐的巨兽。

饭桌上很安静，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咀嚼声。

忽然，林铁山放下手里的锄头柄，拿起一个窝窝头，像是随口提起，又像是思忖已久，声音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低沉：“昊儿，后山那边，以后想都别想了，听见没？”

林昊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抬起头，看向父亲。油灯的光在他爹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那双平日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此刻在黑暗中却闪着异常严肃的光。

“他爹，吃饭呢，说这个干啥。”李秀云轻轻嗔怪了一句，夹了一筷子野菜放到儿子碗里，似乎想打断这个话题。

林铁山却没理会，目光牢牢锁在林昊身上，语气加重了几分：“那不是吓唬你。咱林家祖上，好几辈人都传下话来，那山，进不得。”

林昊放下了窝窝头，小手放在膝盖上，坐直了些。他被父亲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吸引了。

“为啥呀，爹？”他小声问，心里那点被压下去的好奇，又像水底的泡泡一样冒了出来，“里头……真有妖怪吗？”

林铁山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在回忆什么久远的事情。油灯的灯花“噼啪”轻轻爆了一下。

“妖怪……有没有，爹没见过，说不准。”他缓缓开口，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但邪门儿的事，是真有。你太爷爷年轻时，村里有几个胆大不信邪的后生，结伴往里闯，说是要猎大货……”

李秀云轻轻叹了口气，没再阻止，只是眉宇间染上了一层忧色。

林昊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父亲。

“结果呢，”林铁山的声音带着一种讲述古老传说特有的沧桑感，“进去五个人，只回来了两个，还都疯了。嘴里胡言乱语，说什么看到会发光的石头，会唱歌的花，还有……白色的影子引着他们往深涧里走……”

“白色的影子？”林昊的心猛地一跳，莫名想到了昨晚在月光下惊鸿一瞥的那道优雅白影。

“嗯，”林铁山点点头，脸上的皱纹在灯光下显得更深了，“回来的俩人，没几天就高烧不退，嘴里念叨着‘仙人’‘宝贝’，然后就……都没熬过去。自那以后，就再没人敢往深山里走了。老辈人说，那山里，确实有古时候仙人留下的福泽，可福泽旁边，都有通了灵的山精野怪守着，凡人靠近，就是找死！”

“仙人……宝贝……”林昊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词，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这比他想象中吃人的妖怪，听起来更神秘，也更……吸引人。

“还有啊，”林铁山似乎为了加强效果，又补充道，“有人说，在那山脚附近，晚上能听到山里传来呜呜的哭声，像是女子在哭，又像是风穿过石缝，瘆人得很。前些年，张猎户家那条最凶的大黑狗，就是追一只兔子跑进了后山，再也没回来，连声叫唤都没听见。”

一阵夜风恰好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得油灯的火焰剧烈摇晃了几下，墙壁上的人影也跟着张牙舞爪起来。林昊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感觉后背有点发凉。父亲口中的“白色的影子”、“哭声”和消失的大黑狗，交织成一幅阴森恐怖的画面。

“听见了吧？”李秀云趁机接过话头，语气带着心疼和后怕，“那地方不干净，邪性得很！昊儿，你可千万不能去，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让娘可怎么活……”说着，她的眼圈似乎都有些泛红。

“知道了，娘，我不去。”林昊看着母亲担忧的样子，连忙保证，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诚恳。

这顿晚饭的后半段，吃得有些沉默。林昊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菜，脑子里却乱糟糟的。父亲的警告和那些可怕的传闻，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让他感到恐惧。但“仙人福泽”、“通了灵的山精野怪”、“白色的影子”这些字眼，又像是一只只小手，在他心里最痒的地方不停地挠着。

恐惧和好奇，两种情绪在他小小的身体里激烈地交战。

吃完饭，帮着母亲收拾了碗筷后，林昊独自走到院子里。夜空中已经缀满了星子，一闪一闪的，清冷的月光洒落下来，将院子照得一片皎洁。

他不由自主地，又一次将目光投向了村后。

此刻，在明澈的月光下，那片连绵的山峦仿佛被洗过一般，轮廓清晰而静谧，白天的阴森感似乎减少了许多，反而增添了几分圣洁和神秘。山风吹过，林涛阵阵，在他超常的听觉里，那声音不再像是呜咽的鬼哭，反而更像是一种低沉的、悠远的呼唤。

他摸了摸今天扔石子时，那种奇妙的掌控感似乎还残留的指尖。

仙人的宝贝……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那道白色的影子……又是什么呢？

他站在院子里，望着月光下的远山，久久没有动弹。

**(第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