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钉镇宅阵布下的第六夜,朔风裹挟着夜露,凉得像浸了冰的钢针,往骨头缝里钻。我把自己关进后院那间漏风的窝棚,霉味混着陈年蛛网的气息扑面而来。昏黄的油灯在墙角摇曳,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堆满杂物的墙面上,随着灯火明明灭灭,宛如一只困兽在张牙舞爪。
我盯着眼前那筐磨得发亮的牛骨,指腹轻轻摩挲过每一块骨头的纹路,仿佛能触摸到它们生前承载的力量。缩骨功这玩意儿,说穿了不是什么仙法,就是 “拆”—— 硬生生把老天爷给的骨头架子拆开重组。肩臼要错开三分,那瞬间的剧痛好似有人用烧红的铁钳生生拗断我的肩膀;胯骨得拧成斜角,每一次转动都伴随着关节错位的脆响,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在互相较劲;脚踝骨像卸螺丝似的松脱,肌肉和韧带被拉扯得生疼,却还要借着筋腱的韧劲往里收,把七尺多的身子挤成一只圆滚滚的大号狸猫。
麻六那老鬼不知从哪淘来一筐草药,深褐色的根茎上还沾着暗红的斑点,晒干了碾成末,苦得能熏透天灵盖,凑近一闻,刺鼻的气味直冲天灵盖。煮出的黑汤浓得像墨汁,表面浮着一层油亮的泡沫,咕嘟咕嘟冒着诡异的气泡。我咬着布巾泡进去,热气裹着药劲钻骨头缝,疼得牙根发麻,浑身肌肉突突直跳,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每一寸肌肤。但我死死攥着拳头,把口诀嚼碎了咽进肚子:“肩沉如坠铁,肋收似贴背,气凝丹田不外泄”。每念一句,都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在与这钻心的疼痛对抗。
三炷香燃尽,香灰落了满桌,细长的灰烬在微风中轻轻颤动,仿佛在诉说着这场修行的艰辛。我才像条刚蜕壳的水蛇,软塌塌爬出木桶,浑身汗湿得能拧出水,瘫在地上大口喘气。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粗糙的木板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花。胸口却像揣了团火,乐开了花 —— 再结实的铜锁铁闸,也架不住能屈能伸的软骨头。只要练成这缩骨功,那些看似坚不可摧的机关密室,对我来说都将不再是阻碍。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铜铃震落檐角积灰。我掀开床板暗格,指尖抚过夜行衣冰凉的纹路 —— 麻六说这鲛绡与乌木丝混纺的料子,是从南海沉船里捞的,特意用鸩血浸泡七七四十九日,方才淬出这墨玉般的色泽。月光漏进窗棂时,布料表面泛起蛛网状的暗纹,像是被囚禁的黑雾在皮肤下游走。
鞋底三层蜂蜡裹着鹿筋软垫,每走一步都像踩进陈年积雪。腰间皮带暗藏机关,钢钩尾端系着浸过松脂的蚕丝,甩出时能悄无声息缠住屋檐飞椽。竹管里的**香混着西域曼陀罗,点燃后能让人在幻觉里溺毙,而最贴身的 “破影” 银刀,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玄铁刀鞘上的缠枝莲纹硌得肋骨生疼。
窗外的乌云如墨汁漫卷,残月被啃噬得只剩锈迹斑斑的刀刃。我贴着潮湿的青砖墙滑行,更夫的灯笼在雨巷尽头明明灭灭,竹梆子声裹着陈年艾草味扑面而来。待那橘色光晕转过照壁,我足尖轻点飞檐,瓦当缝隙里残留的雨水顺着脊背蜿蜒而下,在腰际汇成一道冰线。
西跨院的天井弥漫着腥甜气息,百年山茶的花瓣层层叠叠,像凝固的血泊中伸出的千百只手掌。最盛的那株突然无风自动,暗红色花苞裂开时,露出里面蜷缩的狐狸毛 —— 原来每朵花芯都藏着兽类残骸。我咬破指尖在花瓣上抹出血符,低声笑道:“小畜生们看好了,今夜要教你们知道,人比鬼更狠。” 话音未落,花影间骤然闪过两点幽绿,像两枚淬毒的银针,直刺进我眼底。
书房的朱漆大门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幽光,如同凝固的血液,铜环上的狮头怒目圆睁,仿佛在守护着门后的秘密。岁月在门上留下斑驳痕迹,却丝毫未减其威严,只是门上的三道锁换了新。外层是 “子午鸳鸯锁”,一阴一阳两个锁孔,犹如太极双鱼,簧片互为牵制,暗藏玄机;中层是 “三才天地锁”,天、地、人三簧同动,彼此呼应,差一分便会锁死,精密程度令人咋舌;内层更是传闻中的 “狐眼转芯锁”—— 麻六的情报果然没错,这层层机关,无疑是为守护门内之物布下的天罗地网。
我屏息凝神,深吸一口气,将丹田之气缓缓运转。随着一声 “咔” 的脆响,肩膀关节错位,整个人瞬间矮了半尺,脊梁骨仿佛被抽去一般,身体软得能对折,活像个被折叠的纸人,这是多年苦练的缩骨功,在此刻派上了用场。右手稳稳捏起一根精钢打造的钩锁工具,那钢钩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缓缓探进外层锁孔。我把耳朵紧紧贴紧门缝,全神贯注地听着里面簧片的动静,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已不存在,世界只剩下我和这把锁的博弈。
“嗒嗒嗒”,钢钩在锁芯里轻挑慢拨,每一次动作都小心翼翼。锁芯里的簧片像受惊的蚂蚱,在黑暗中四处乱跳。我深知这锁的阴孔里藏着反扣,犹如隐藏在暗处的毒蛇,稍一急躁便会触发机关,把锁芯彻底卡死。我沉住气,让钩尖在黑暗里跳着慢三步,指尖仔细感受着簧片细微的纹路变化,每一个凸起,每一处凹陷,都通过指尖传递到大脑。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三息之后,“叮” 的一声轻响,脆得像琴弦被拨动,这悦耳的声音,意味着外层锁终于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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