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徐府的空气就变了味。往常那股子混着猪油香、柴火烟的油腻气息,被一股刺鼻的腥甜与焦苦彻底冲散 —— 是朱砂的烈、雄黄的涩,裹着烧纸的焦糊,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整个府邸罩得密不透风。我挑着空木桶刚踏进前院门槛,脚底板就莫名发寒,抬头一瞧,天井中央早已摆起了法坛,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那法坛是张半人高的黑漆供桌,桌面锃亮得能照见人影,上头铺着块崭新的明黄缎子,缎面绣着暗纹八卦,边角垂着铜铃,风一吹就发出细碎的叮当声,却让人心里发紧。供桌上的三牲摆得整整齐齐:整只拔了毛的白鸡,脖颈拧成诡异的弧度;肥硕的黑猪肘子油光锃亮,却不见半点热气;还有一条红尾鲤鱼,眼珠浑浊,鱼嘴大张,像是临死前受过极大的惊吓。三牲旁堆着五谷杂粮,颗粒饱满,却泛着一层淡淡的灰气,不似新收的粮食。最扎眼的是供桌正中的铜镜,足有洗脸盆大小,镜背朝上,雕刻着一只狐面人身的怪物,狐眼圆睁,獠牙外露,爪子紧紧攥着一枚骷髅,纹路阴森,仿佛要从镜背上爬下来。
六个身穿青布道袍的小道士围站在法坛四周,道袍的料子粗糙,浆洗得发硬,领口袖口沾着泥点。他们手里都摇着铜铃,铃声叮叮当当,却没有半分祈福的祥和,反倒尖利刺耳,像无数根细针,直往人的耳膜里钻,更像是在召唤什么阴邪之物。我心里 “咯噔” 一下,手里的木桶差点没端稳 —— 大帅府这是动真格的了,看这阵仗,哪里是镇宅,分明是要下死手!
赵四爷踱了过来,他那张本就黑沉沉的脸,今儿更是阴得能滴出水来。腰间除了那把擦得锃亮的勃朗宁手枪,还多了一柄桃木剑,剑鞘上缠着红绳,看着倒有几分唬人的架势。他伸出桃木剑柄,在我肩膀上重重敲了敲,力道大得让我差点咧开嘴:“小李,今儿不用挑水了。杜先生要布‘七星镇宅阵’,你手脚麻利,去帮道士们搬东西。” 我连忙赔着笑,心里却直打鼓:“四爷,搬啥东西?” 他那双斗鸡眼一瞪,目光像刀子似的刮在我脸上:“黑狗钉!七根,每根一尺二长,净重三斤。记住了,钉尖别对着人,要对着鬼!” 最后那个 “鬼” 字,他故意拖得老长,尾音里带着一丝阴恻恻的笑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要穿透我的皮肉,看清我心里的那点猫腻。我忙低下头,假装吓得不轻,肩膀微微颤抖,心里却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 这老东西,明摆着是给我下马威,怕是早就对我起了疑心!
黑狗钉被一块大红布层层包裹着,堆在墙角,沉甸甸的。我走上前,伸手去提,红布一滑,露出一角钉身,顿时冷光四射,刺得人眼睛生疼。仔细一看,钉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扭曲符咒,那些符号歪歪扭扭,像是虫子爬过的痕迹,又像是某种诡异的文字,透着一股邪气。我刚搬起第一根,指尖不小心蹭到了锋利的钉头,一道细小的血口子立刻冒了出来,鲜红的血珠刚渗出来,就被钉身瞬间吸了进去,快得像海绵吸水,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我心里暗叫邪门,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刺痛,却不敢声张,只用舌头飞快地舔了舔伤口,一股咸腥味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带着点说不出的腥甜。
杜先生就站在廊下的台阶上,他是从天津卫请来的高人,瘦高个,身形像根枯木,脸色蜡黄得如同陈年的草纸,没有半点血色。他穿着一身黑色道袍,头发用一根木簪绾着,眼神阴鸷,自始至终都在冷眼旁观,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见我指尖流血,被黑狗钉吸了去,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勾了勾,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那眼神让我后脊梁瞬间爬满了毛毛虫,浑身都觉得不自在。
午正时分,日头正盛,本该是阳气最旺的时候,徐府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法事正式开始了。杜先生猛地扯开头发,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个脸,只露出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他手持桃木剑,脚踏罡步,步子又快又急,嘴里念念有词,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那些咒语晦涩难懂,听得人头晕目眩。突然,他一声厉喝:“天罡北斗,七曜封邪!” 声音洪亮,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围着法坛的小道士们立刻齐齐摇响铜铃,铃声骤然变得尖锐急促,像无数把小刀子,直往人的脑子里钻,让人头皮发麻。我和其他四个下人被两个小道士按在阵周,每人面前都摆着一只粗陶碗,碗里盛着半碗黑乎乎的液体,凑近一闻,一股浓烈的腥气直冲鼻腔 —— 是混合了朱砂的黑狗血,那腥味又冲又浊,让人胃里翻江倒海。杜先生手持桃木剑,剑尖挑着一点黑狗血,走到我们面前,挨个往我们眉心点去。冰凉的血滴刚一沾到皮肤,就立刻像烙铁般滚烫起来,灼烧感顺着眉心蔓延开来,疼得我牙根发痒,却只能咬牙强忍着,不敢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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