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顺着江水漂到吴淞口外,雾气像化不开的浓墨,把整片海面裹得严严实实,连远处的灯塔都只剩一点模糊的光晕。昌哥的海轮 “东昌号” 就静卧在雾中,漆黑的船身像一座沉默的黑山,只有桅杆顶端的夜灯,在雾里泛着微弱的红光,像困在墨里的星子。
我们换乘小舢板慢慢靠近,船刚贴上海轮舷边,一道粗麻绳软梯就从甲板上垂了下来,麻绳缝隙里还沾着海水的咸湿,风一吹,软梯晃得厉害。小兰肩伤没好,又在江里落了水,此刻正发着高烧,靠在我怀里时,连呼吸都带着微弱的颤音,唇色白得近乎透明,却硬是咬着牙,没哼过一声疼。
我蹲下身,让她趴在我背上,双手紧紧托住她的腿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踩着软梯往上攀时,海风裹着雾气刮过来,冷得像冰碴子往脖子里钻,她在我背上轻轻抖了抖,却把脸埋得更深,连呼吸都放轻了 —— 怕自己动一下,会让我更吃力。
爬上甲板,我立刻把她放平在帆布上,帆布沾着海风的潮气,硌得人不舒服,可我顾不上这些,转身就冲昌哥吼:“医药房在哪儿?快带我们去!” 昌哥叼着烟斗,烟圈从嘴角飘出来,他指了指船舱方向,让一个穿短打的水手在前头引路。
掀开船舱门,一股浓烈的煤尘味扑面而来,呛得人直咳嗽。船舱里堆满了半人高的煤包,黑灰色的煤尘在昏黄的灯光下飞扬,像下了一场细雾,连空气都变得浑浊。我弯腰抱起小兰,小心翼翼地穿过煤堆 —— 煤块不时从顶端滚落,砸在脚边 “砰砰” 响,溅起的煤屑落在我衣领里,又痒又扎。
心里忍不住苦笑:想我燕子李三,一辈子靠轻功飞檐走壁,从没在这种脏地方栽过跟头,如今却陷在这煤堆里,活脱脱成了钻煤窑的 “煤耗子”。可低头看见怀里人苍白的脸,又觉得这点狼狈算什么 —— 只要她能活着,别说当煤耗子,就算让我钻锅炉,我也愿意。
所谓的医药房,其实就是在煤舱角落里隔出的一小间,面积不足十平米,连扇正经窗户都没有。头顶的灯泡蒙着层厚厚的黑灰,光线昏黄得像快熄灭的烛火,桌椅上积着的煤尘,手指一摸就能沾满黑。连挂在墙上的纱布,边缘都沾着黑点点,一看就很久没好好整理过。
我小心翼翼地把小兰放在唯一的木桌上,木桌桌面坑坑洼洼,还沾着煤渍。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我轻轻剪开她身上湿透的衣服,布料贴在皮肤上,剪开时都带着 “嘶啦” 的轻响。她的伤口被江水泡得翻白,边缘还粘着细小的煤屑,像一群黑色的蚂蚁,正啃噬着她的皮肉,看得我心口发紧,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从医药箱里翻出酒精,瓶盖刚打开,刺鼻的气味就散了开来。棉签蘸着酒精碰到伤口时,她猛地疼得醒了过来,手指紧紧掐进我的臂弯,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却硬是挤出个笑,声音轻得像蚊子哼:“比上次被烙铁烫,好像…… 好点。”
我心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故意板起脸,语气带着几分凶:“再敢这么逞强,我就把你扔进锅炉里,让你跟煤块一起烧,看你还嘴硬!” 她却不怕,反而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轻得像煤尘在飘:“你舍不得……”
就这三个字,却烫得我手一抖,酒精洒在桌上,溅起一小片湿痕。我赶紧别过脸,假装整理纱布,掩饰眼底的酸涩 —— 这丫头,明明自己都快撑不住了,却还能看透我的心思,知道我舍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
煤舱里阴冷得厉害,铁壁上不断渗出水珠,滴在煤包上,发出 “滴答” 的轻响,在寂静的舱里格外清晰。小兰的高烧还没退,嘴唇泛着青白色,身体不时打颤,我怕她再失温,赶紧让水手去烧热水,又软磨硬泡讨来一块干净的粗麻布。
她烧得没力气害羞,我蹲在她面前,咬了咬牙,声音放轻:“得把湿衣服全换了,不然烧一直退不了,会出事的。” 她闭着眼睛点了点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蝶翼停在脸上。
我伸手,一件件替她脱下湿透的衣物,指尖触到她的皮肤时,冰凉得像块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玉,却又滑得像缎子,让我心头发颤。拿粗麻布蘸了热水,轻轻擦过她的背脊,温热的布料划过皮肤时,她身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却没躲开。
我喉咙发紧,心里反复默念:救人要紧,别犯浑,别对病人动歪心思。可她却忽然睁开眼睛,眸子被高烧烧得亮得惊人,像燃着一团小火,声音沙哑却格外清晰:“李三,我冷……”
我再也顾不上别的,一把扯掉自己的上衣,只剩一条单裤,然后把她紧紧裹进怀里,又用旁边的煤包堆成一个圈,挡住从舱门漏进来的冷风。肌肤相贴的瞬间,她胸口的滚烫和我背脊的冰凉撞在一起,像冰火叠在了一起。
她起初还轻轻发抖,渐渐却放松下来,头靠在我的肩上,温热的呼吸落在我的颈侧,像羽毛在轻轻挠痒,让我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我不敢动,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盼着她能好受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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