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江水像无数把钝刀,割不开皮肉,却能一刀刀削走身体里仅存的体温,连骨头缝都浸着刺骨的寒意。我不知在江里浮沉了多久,只记得浪头一次次把我按进漆黑的水底 —— 浑浊的江水灌进鼻腔,带着黄浦江特有的腥气,呛得肺腑像要炸开;又一次次将我抛起,让我在窒息的边缘勉强抓住一丝空气,喉咙里满是咸涩的苦。
手里那截染血的红绸,早被湍急的水流冲得不见踪影,只剩指尖还残留着丝绸的滑腻触感,像一道烙印,提醒我小兰曾真实地贴在我怀里。意识像风里的烛芯,忽明忽暗,眼皮重得像灌了铅,连睁开的力气都快没了。直到 “砰” 的一声闷响,我的后背狠狠撞上一块硬物 —— 触感冰凉坚硬,还带着金属的锈味,是一艘停泊的货轮侧舷。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疲惫,我伸手在黑暗里乱抓,指尖终于攀住一条悬挂的缆绳。粗糙的麻绳磨得掌心生疼,血珠渗出来,混着江水黏在绳上,却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我死死攥着缆绳,身体像灌了铅一样往下沉,连抬头看一眼甲板的力气都没有。
黑暗里,甲板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手电光晃悠悠扫过水面,刺眼的光束突然落在我脸上,晃得我睁不开眼。“这里有人!” 随着一声粗哑的喊声,一只粗糙的大手突然攥住我的腕子,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我被硬生生拖上甲板,仰面朝天躺在冰冷的铁板上 —— 雨水打在脸上,像无数根细碎的针,扎得皮肤发麻,连牙齿都开始打颤。
耳旁嗡嗡作响,隐约听见有人说:“还有气,先扔舱里吧,等明早没气了再扔回江里,省得脏了甲板。”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连牵动肌肉的力气都没有:刚从万墨林的手雷下逃出来,转头就进了走私船的狼窝?可体力早已耗尽,眼皮像黏了胶水,只能任由他们像拖死狗一样,把我拖进漆黑的货舱。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腥臭的货舱底。昏黄的煤油灯在头顶摇晃,灯光忽明忽暗,映得舱壁上的水珠像泪珠一样往下淌,砸在地上发出细碎的 “滴答” 声。空气里混杂着柴油的刺鼻味、咸鱼的腐臭味,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呛得人嗓子发紧,每呼吸一口都像吞了砂纸。
我浑身湿透,衣服黏在皮肤上,冷得瑟瑟发抖,双手被反绑在一根生锈的管道上 —— 麻绳勒得腕子生疼,已经泛出紫红色的印子,一动就钻心地痒。对面的角落里,坐着个穿灰布短打的汉子,正拿一把匕首削木头,木屑散落一地,刀刃反射的光偶尔扫过我的脸。
见我睁眼,他停下手里的活,咧嘴一笑,露出一颗金灿灿的门牙,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兄弟,你命可真硬,在江里泡了半宿都没死,算是条汉子。” 我嗓子干裂得像要冒烟,沙哑着挤出几个字:“这船…… 开往哪?” 汉子朝舱外努了努嘴,眼神里藏着玩味:“香港。不过你嘛,能不能活到靠岸,还得先过我们老板那关 —— 毕竟,没人会白养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我心里一沉:果然是上了走私船。这种船在黄浦江和南洋之间穿梭,只认金条不认人,稍有不慎就是丢命的下场。正想着,舱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带着甲板上的鱼腥味。一个穿黑色西装却敞着领口的家伙走了进来,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把勃朗宁手枪,枪身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让人看了发怵。
削木头的汉子立刻站起身,腰杆弯了半截,恭敬地喊:“昌哥。” 我抬眼望去,与对方四目相对 —— 竟是霍霍昌!“东昌号” 的掌柜,在上海滩的黑市里名气极大,专做黑货走私的生意,常年往返于上海和南洋之间。江湖传言他黑白通吃:既和青帮的人在赌场里推杯换盏,又暗地里给抗日游击队送过军火,是个十足的老狐狸,算盘打得比谁都精。
我心底突然升起一丝希望,却又不敢贸然暴露身份 —— 万一他和杜月笙有交情,我这送上门的人头,岂不是正好给了他领赏的机会?“燕子李三?” 昌哥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我的脸。我没有否认,只是盯着他手里的枪,默认了身份。
昌哥嗤笑一声,走到我面前,绕着我转了一圈,皮鞋踩在木屑上发出 “咯吱” 声:“杜老板悬赏一万大洋要你的人头,没想到你倒自己送上船来,是嫌命太长?”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一丝血腥味,艰难地开口:“我有一桩生意,做成了,价值不止一万大洋,对你我都有好处。”
昌哥来了兴致,蹲下身,用枪口轻轻挑起我的下巴,力道不大,却带着压迫感:“哦?倒要听听,你这丧家之犬,能给我什么好处。”
我示意他先解开我手上的绳子。昌哥倒也不怕我逃跑,冲旁边的汉子使了个眼色 —— 汉子立刻上前,用匕首割断了绑在我手腕上的绳子。绳子松开的瞬间,我手腕一阵发麻,连动一下都觉得疼,却还是忍着不适,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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