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81章 星炬初燃，遗舰星沉

“镇！”

一字出口，言出法随。并非王默然自身修为已至言动法则的境地，而是那苏醒的青铜之力，引动了烙印于此身、于此魂深处的古老律令，与这“蝎尾站”废墟，乃至与那遥远未知的“锈骸纪元”遗产，产生了某种跨越时空的共鸣。

蚀骨祭司的狞笑僵在脸上，转为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他赖以横行、源自“母巢”恩赐的污秽力量，在那股苍凉古老的青铜光辉照耀下，竟如沸汤泼雪般飞速消融。祭坛中央那块暗红晶石发出刺耳的哀鸣，表面裂开细密纹路，渗出的黑血仿佛被无形之力蒸发。反噬的力量如重锤砸在他的神魂之上，令他识海翻腾，七窍溢血，气息瞬间萎靡。

与此同时，玄刹那边的战斗也已接近尾声。兵厄煞气在经历了与熵增壁垒、信息污秽的对抗，以及王默然混沌死元的短暂“淬炼”后，似乎去芜存菁，变得更加凝练、更具穿透性。血色刀光不再仅仅是狂暴的毁灭，更带上了一种斩断因果、破灭万法的极致锋锐。那三名铁心盟精锐虽悍勇，但在玄刹这脱胎换骨般的煞气面前，抵挡得异常艰难，已是险象环生。

王默然一击奏效，却并未趁势追击。他矗立原地，身形微微晃动，脸色苍白如纸，唯有右臂青铜光泽流转，散发出威严而古老的气息。强行引动尚未完全掌控的青铜之力，并与濒临崩溃的混沌道基叠加使用，对他造成的负担远超想象。道鼎虽因青铜之力的介入暂时稳定，甚至裂纹有所弥合，但其内混沌死元与青铜之力、残余污秽能量的冲突并未完全平息，仍在剧烈搅动，让他五脏六腑如同移位，神魂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

他强忍着不适，混沌之瞳扫过整个空间，快速评估局势。祭坛暂时被压制，但并未完全摧毁。蚀骨祭司虽遭重创，却未毙命。玄刹虽占上风，但要彻底解决三名同阶，仍需时间。而最重要的是——“潜影”舰外，张明轩和洛薇情况未知，灵能乱流的干扰效果不会持续太久。

必须速战速决，夺取控制权，并找到离开此地的方法！

他的目光掠过那几艘停泊的“血屠夫”突击舰，最终落在了祭坛后方，一个被阴影笼罩、似乎与整个空间结构融为一体的控制台上。那里，或许有操控此地设施，或者……联系外界的可能。

“玄刹，尽快！”王默然传音催促，同时迈步，无视那萎顿在地、怨毒盯着他的蚀骨祭司，径直走向那控制台。

蚀骨祭司挣扎着想要起身，催动白骨法杖，却发现自身与祭坛、与那暗红晶石的联系变得极其微弱，仿佛被那青铜光辉彻底隔绝。他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于法杖之上，嘶声尖啸：“以我之血，唤影裔临世！”

那暗红晶石接收到精血，猛地爆发出最后一股强烈的污秽波动，晶石表面的裂纹骤然扩大，一道扭曲的、仿佛由纯粹阴影与负面情绪构成的虚影，挣扎着要从晶石中钻出！这虚影散发出的气息，远超之前的污秽能量，带着一种纯粹的、对一切生者与秩序的憎恨！

王默然瞳孔一缩，这祭司竟不惜代价，要强行召唤尚未完全孕育成型的“影裔”！一旦让这影裔彻底降临，即便只是雏形，也绝非此刻状态下的他们所能应对！

他正欲不顾一切再次引动青铜之力，却听得玄刹一声清冷的厉喝：“煞血……焚烬！”

只见与三名星盗缠斗的玄刹，周身煞气陡然内敛，尽数灌注于手中长刀，那长刀瞬间变得如同血晶般剔透！她不再理会身旁敌人的攻击，身形化作一道极致凝聚的血色流光，人刀合一，以一股一往无前、焚尽一切的意志，直接斩向了那即将脱困的影裔虚影，以及其后的暗红晶石！

噗嗤！

血色刀光掠过，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仿佛烧红的刀刃切割牛油般的异响。那扭曲的影裔虚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嚎，瞬间被那凝练到极致的兵厄煞气点燃、焚化！紧接着，刀光毫不停滞地斩中了暗红晶石！

咔嚓！

晶石应声而碎，化为齑粉！其上附着的所有污秽能量与蚀骨祭司的精神联系，被这一刀彻底斩断、湮灭！

“不——！”蚀骨祭司发出绝望的嚎叫，身形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彻底瘫软下去，气息飞速消散。

而玄刹在斩出这超越自身极限的一刀后，脸色也是一白，强行扭转刀锋，格开身后一名星盗趁机劈来的利刃，却被另一名星盗的灵能枪械击中肩胛，爆开一团血花。她闷哼一声，借力旋身，刀光再闪，将最后一名因影裔被毁而心神失守的星盗头颅斩飞！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结束。空间内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以及能量冲突后残留的混乱波动。

玄刹以刀拄地，微微喘息，肩头的伤口流淌着暗红色的血液，隐隐有污秽能量试图侵蚀，却被她自身的煞气死死挡住。她看向王默然，血眸中带着一丝询问。

王默然对她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与担忧。赞许其关键时刻的决断与爆发，担忧其伤势与消耗。他没有多说，快步走到那控制台前。

控制台样式古朴，并非现代星舰常见的灵能光屏与触控界面，而是由一种非金非玉的材质构成，表面刻满了与不朽丰碑、星炬坐标类似的古老符文。中央有一个凹槽，形状……与他怀中那枚得自观星台遗迹的、记录着星炬坐标的玉简，隐隐契合。

他心中一动，取出那枚温润的玉简，略一迟疑，便将其按入了凹槽之中。

嗡——！

玉简严丝合缝地嵌入，控制台瞬间被激活！柔和而稳定的白色光芒自符文中流淌而出，在空中交织成一幅更加清晰、更加浩瀚的星图！星图之上，数个光点格外明亮，其中之一，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星炬a”！其坐标不再模糊，而是清晰地标注出来，甚至附带了一条相对安全的推荐航道！

不仅如此，星图旁边，还浮现出大量的、流转不休的奇异文字与能量图谱，其知识体系与运行逻辑，赫然与张明轩一直钻研的、融合科学修真的“锈骸”理念，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这控制台，或者说这整个“蝎尾站”的残留核心，竟似与“天演阁”或“锈骸纪元”有着极深的渊源！

“发现‘星炬a’精确坐标，及关联航道。”

“检测到‘锈骸’理念核心算法……正在下载适配信息……”

“警告：检测到外部高能反应接近，识别为……巡天司制式战舰！数量三！预计抵达时间，三标准刻！”

冰冷的提示音（并非电子音，更似某种精神直接传递）回荡在王默然脑海，同时也通过某种联系，共享给了玄刹。

巡天司！而且是一次三艘战舰！定然是之前的灵能乱流和此地的能量冲突，终于引来了这片星域的“秩序”维护者！

王默然脸色骤变。以他们现在状态，莫说三艘巡天司战舰，便是一艘，也绝难抗衡！

“立刻离开！”他毫不犹豫，试图取出玉简，却发现玉简已与控制台暂时固化，无法轻易取下。而控制台上显示，正在进行的“信息下载”尚未完成。

就在这时，控制台光芒再变，侧面一道暗门无声滑开，露出后面一条通往更深处的通道，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沉寂，却带着某种微弱召唤意味的气息，从通道深处传来。

“检测到符合‘薪火继承者’权限……开放紧急脱离通道……指向：备用隐匿港。‘星尘驱动器’处于可启用状态。”

星尘驱动器？王默然心中一震，听名字便知是远超“潜影”舰级别的星际航行装置！

没有时间犹豫了！

“玄刹，跟上！”王默然低喝一声，也顾不得那尚未下载完的信息，深深看了一眼控制台显示的星图与数据，将其强行记忆，随即转身冲入那条新出现的通道。玄刹毫不迟疑，忍痛跟上。

通道并不长，尽头是一个更加狭小、却遍布各种精密古老仪器的舱室。舱室中央，悬浮着一个约莫一人高的、造型奇特的梭状物体，通体呈暗银色，表面流淌着如同星尘般细微的光点，散发出微弱的空间波动。

这就是“星尘驱动器”？

不，这更像是一艘……单人（或双人）使用的超小型星际穿梭艇！

而此时，外界已然传来了剧烈的能量轰击声与结构崩塌的巨响！巡天司的战舰，已经开始攻击“蝎尾站”的外部结构！整个空间都在剧烈震动，碎石与金属碎屑从头顶簌簌落下。

“潜影！明轩！洛薇！”王默然心中一沉，试图通过之前留下的微弱精神联系感知外界，却只感受到一片狂暴的能量乱流和舰体解体的剧烈波动！联系，中断了！

一股冰冷的刺痛感攥紧了他的心脏。张明轩和洛薇……

是生？是死？

“走！”玄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她一把将王默然推向那星尘驱动器，同时自己也将手按在了驱动器冰凉的外壳上。她感知到巡天司的战舰已经非常接近，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王默然猛地回神，压下心中的刺痛与翻腾的气血，混沌之瞳快速扫过驱动器表面，找到了一个类似启动枢纽的符文节点。他毫不犹豫，将所剩无几的混沌死元，混合着一丝青铜之力，狠狠灌注其中！

嗡——！

星尘驱动器表面的星尘光点骤然亮起，散发出强烈的空间波动！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椭圆形光门在驱动器前方打开，光门之后，是扭曲旋转的、未知的星空色彩！

就在两人身影没入光门的刹那，他们身后的舱室在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中，被一道巨大的能量光柱彻底贯穿、湮灭！巡天司战舰的主炮，已然降临！

光门剧烈波动，随即闭合。

王默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离心机，五脏六腑都错了位，本就濒临极限的神魂更是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最终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王默然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中恢复了一丝意识。他发现自己和玄刹正身处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内，正是那艘星尘驱动器的内部。驱动器正在一片陌生的、布满彩色极光与扭曲引力场的星域中艰难地穿梭、滑行，显然脱离了预设航道，处于某种失控或半失控状态。

玄刹就在他身旁，依旧昏迷，肩头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但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兵厄煞气在她体内自发运转，抵御着外界异常环境的侵蚀，却也加剧着她的消耗。

王默然挣扎着试图操控驱动器，却发现自身的混沌死元几乎枯竭，道基虽因青铜之力暂时稳定，却也沉寂无比，难以调动。青铜之臂的光芒也已内敛，恢复了古铜肤色，只是偶尔闪过一丝微光。

他只能凭借一点点残存的精神力，勉强感知着外界。这里……似乎是碎星屿深处某个极其危险的未知区域，连星图上都未必有标注。

驱动器猛地一震，似乎撞上了什么无形壁垒，速度骤降，表面的星尘光点明灭不定，最终彻底黯淡下去。动力……耗尽了。

他们被迫停滞在了这片光怪陆离、充满未知危险的星域之中，如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王默然靠在冰冷的舱壁上，感受着体内空荡荡的虚弱与无处不在的剧痛，看着昏迷的玄刹，想着生死未卜的张明轩与洛薇，以及那艘承载了他们最初希望的“潜影”舰……

这一次，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勉强从那绝杀之局中挣脱。星炬的坐标虽已获得，但前路，似乎更加迷茫与艰难。

锈骸之路，从来不是坦途。每一次看似微小的前进，都可能浸满鲜血与牺牲。

他闭上眼，不再强行挣扎，开始全力运转混沌道典，哪怕只能汲取一丝一毫的能量，也必须尽快恢复。因为在这片陌生的死地，昏迷与虚弱，便等于死亡。

星炬初燃，便遭风雨；遗舰星沉，火种未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