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72章 星骸迷踪，薪火碑铭

碎星屿那永恒昏黄的天幕，第一次成为了生死竞速的舞台。脱离了地面的束缚，也意味着失去了掩体与迂回的空间，每一寸暴露在外的飞行，都伴随着被锁定、被拦截的巨大风险。

王默然将远游境的速度催发到极致，混沌死元在体外形成一道相对流畅的锥形屏障，尽可能破开前方稀薄却充满杂质的大气与能量乱流。他一手紧紧抓住因高速和过载而脸色发青、几乎无法呼吸的张明轩，另一只手则以一股柔韧的力量托住状态稍好但同样勉力支撑的洛薇。玄刹则凭借自身煞气的推动，紧紧跟随在王默然侧后方，血眸如同最敏锐的雷达，不断扫视着后方与侧翼。

呼啸的风声（尽管大气稀薄，高速摩擦依旧产生刺耳的尖啸）灌入耳膜，下方是飞速掠过的、由无数金属残骸、扭曲建筑和嶙峋陨石构成的、望不到边际的混乱大地。远方，那三具银灰色的、如同索命幽魂般的清扫者身影，正以丝毫不逊色甚至隐隐更胜一筹的速度，死死咬在后面。它们并非依靠灵力或煞气飞行，那是一种更加高效、更加稳定的推进方式，仿佛无形的力场在托举和加速它们，在身后拉出三道笔直的、冰冷的能量尾迹。

“它们速度太快！而且轨迹预测极其精准，我们在直线速度上没有优势！”张明轩强忍着呕吐感和巨大的风压，嘶声喊道。技术官的大脑在高速移动和生死压力下依旧没有停止运转，他通过观察清扫者的飞行姿态和能量尾迹，迅速得出了令人绝望的结论。

“不能直线逃！利用地形！下方废墟结构复杂，可以干扰它们的锁定和直线冲刺！”洛薇急促地建议，她的星辉之力大部分用于抵御高速飞行带来的不适，但观星阁传承赋予的空间感和大局观仍在。

王默然没有任何回应，但他的行动已然做出了选择。混沌之瞳以前所未有的负荷运转，不仅要导航，更要在瞬间计算出最优的规避路线。他猛地压下高度，如同一只俯冲的猎鹰，悍然扎向下方的钢铁丛林！

轰！轰！轰！

几乎是同时，三道凝练的、带着物质瓦解效应的幽蓝色光束，擦着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射过，将远处几座悬浮的星舰残骸瞬间汽化出巨大的空洞！

好险！

俯冲带来的超重感让张明轩和洛薇眼前一黑。玄刹则发出一声低吼，煞气喷涌，强行稳住身形。

王默然操控着身形，在由倾覆星舰、断裂的巨型管道和扭曲的金属骨架构成的、如同迷宫般的废墟中急速穿梭。他时而贴着锈蚀的甲板表面滑行，时而从巨大的引擎喷口残骸中一穿而过，时而紧贴着高耸的信号塔做急速盘旋。每一次变向，都险之又险地避开后方射来的致命光束，也将双方的距离暂时拉开一丝。

然而，清扫者的适应能力远超想象。它们并非死板地追逐，而是迅速调整策略，不再仅仅依赖直线攻击，开始发射一种范围性的、如同网状的空间干扰波纹。这些波纹所过之处，空间的“张力线”变得极其混乱，不仅极大增加了王默然飞行和变向的难度与消耗，更在不断尝试重新“固化”他前方的空间，设置无形的壁垒。

“左前方空间结构正在被强行改变！向右规避！”混元老祖急促的预警在王默然脑海中响起，关键时刻，这老家伙的见识再次发挥了作用。

王默然毫不犹豫，猛地向右急转，混沌死元狠狠撞击在右侧一面巨大的、布满蜂窝状结构的金属壁上，借助反冲力险险避开了一片刚刚凝结成型的、肉眼难辨的空间沼泽。

“不行！这样下去我们会被活活耗死！它们的能量似乎无穷无尽，而我的消耗太大了！”王默然心中沉重。远游境的飞行和空间操控对心神的消耗极其巨大，尤其是在这种高强度的规避下，混沌道鼎的旋转已经开始出现一丝滞涩。右臂的青铜纹路虽然传来阵阵渴望战斗的悸动，但在高速移动和需要精细操控的情况下，他不敢轻易动用这股尚未完全掌控的力量。

“默然！十点钟方向！那片密集的、散发着强磁干扰的残骸区！”张明轩突然嘶声喊道，他一直在观察环境，试图寻找可以利用的要素，“那里的能量背景噪音极强，或许能干扰它们的锁定和通讯！”

王默然目光一扫，混沌之瞳瞬间确认了那片区域。那是一片由无数碎裂的磁性合金和报废的引力发生器构成的废墟，强烈的紊乱磁场和引力异常使得那里的空间都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感，确实是理想的干扰区。

“抓紧了！”

他猛地调整方向，如同游鱼般扎向那片强磁干扰区。

一进入这片区域，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不适，仿佛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被无形的力量拉扯。通讯器（如果他们还有的话）肯定会瞬间失灵。王默然的混沌感知也受到了极大的干扰，变得模糊不清。后方的清扫者果然出现了瞬间的迟滞，它们射出的幽蓝光束变得散乱，轨迹预测也出现了明显的偏差。

“有效！”洛薇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然而，这希望仅仅持续了数息。

只见那三具清扫者体表的银灰色光泽微微波动，似乎调整了某种抗干扰模式，它们头部的幽蓝晶体闪烁频率加快，很快便重新稳定了锁定。并且，它们不再盲目射击，而是开始以一种更高效的方式，从三个不同的角度，释放出那种范围性的空间干扰波纹，如同撒网般，覆盖大片区域，逐步压缩王默然的机动空间。

“它们在适应！而且在学习我们的行为模式！”张明轩脸色难看地得出结论。这些清扫者，不仅力量强大，还具备极高的战术智能和学习能力！

王默然的心沉了下去。这片干扰区，反而可能成为他们的葬身之地！因为在这里，他的感知受限，而对方似乎有办法克服！

就在他即将被三道合拢的空间干扰波纹逼入绝境，不得不硬扛那随之而来的物质瓦解光束时——

“下方！那艘倾覆战舰的第三层甲板，有一个能量反应异常点！很微弱，但……结构很特殊！”洛薇突然指着下方喊道。在强磁干扰环境中，她观星阁传承对纯净能量和特殊结构的敏感度，反而凸显了出来。

绝境中的一丝异样！王默然没有任何犹豫，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操控着身形，如同陨石般向着洛薇所指的方向坠落！

轰隆！

他撞碎了一层脆弱的金属隔板，带着三人重重砸落在一片相对完整的战舰内部通道中。这里似乎是一处废弃的居住区，通道两侧是紧闭的舱门，覆盖着厚厚的尘埃。

而洛薇所指的那个异常点，就在通道尽头，一扇看起来格外厚重、铭刻着早已模糊不清徽记的金属大门之后。

追兵已至！三道银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已然出现在他们撞开的破口处，冰冷的锁定感再次降临！

没有时间犹豫了！

“打开它！”王默然对张明轩吼道，同时转身，混沌死元全力爆发，在通道中布下层层叠叠的、不断流转的混沌屏障，准备硬抗清扫者的下一波攻击！玄刹也低吼一声，煞气凝聚成一面暗红色的巨盾，与王默然并肩而立！

张明轩扑到那扇金属大门前，技术官的本能让他迅速分析门锁结构。“是古老的机械密码锁和能量验证双重结构！能量回路几乎枯竭，但机械部分还勉强能动！需要时间！”

“我们没有时间了！”洛薇焦急地看着通道另一端正在蓄能的三具清扫者，指尖星辉亮起，尝试强行冲击门锁，却收效甚微。

王默然能感觉到，清扫者这次凝聚的攻击，远超之前！那冰冷的毁灭意蕴，让他皮肤都感到刺痛！混沌屏障在迅速消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混元老祖的意念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异样：“小子！用你的血！滴在门上的徽记中心！快！”

血？王默然虽不明所以，但出于对混元老祖关键时刻判断的信任，他毫不犹豫，并指如刀，在左掌划出一道伤口，蕴含着混沌气息的鲜血涌出，被他屈指一弹，精准地射向了那扇厚重金属大门上，那个早已模糊的徽记中心！

嗡——！

就在鲜血触及徽记的刹那，那看似早已死寂的徽记，竟然猛地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却带着某种古老共鸣的金色光芒！紧接着，整扇大门发出了低沉的、仿佛沉眠万古的机关被重新激活的轰鸣声！

咔嚓！咔嚓！咔嚓！

复杂的机械锁芯内部传来一连串清脆的解锁声！那扇厚重的大门，竟然缓缓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

而与此同时，通道另一端，三具清扫者蓄能完毕的攻击，已然轰至！

王默然和玄刹怒吼着，将全部力量注入防御！

轰！！！！

恐怖的爆炸席卷了整个通道！金属墙壁如同纸片般被撕裂、融化！狂暴的能量乱流四处冲击！

当烟尘与能量光芒稍稍散去，只见王默然和玄刹半跪在地，衣衫破碎，嘴角溢血，显然受了不轻的震荡。但他们终究是合力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而他们身后，那扇金属大门，已然洞开！门后，并非想象中的房间或仓库，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散发着更加古老和神秘气息的阶梯。

“走！”王默然强提一口气，拉起状态稍好的张明轩和洛薇，与玄刹一起，毫不犹豫地冲入了那条向下的阶梯。

在他们身后，那三具清扫者追至门口，幽蓝的晶体扫过那扇重新开始缓缓闭合的金属大门，以及门上那渐渐黯淡的金色徽记，动作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停顿。

“检测到……‘不朽丰碑’序列能量印记……权限冲突……根据底层协议，暂停清除程序……重新评估目标威胁等级……”

冰冷的电子音带着一丝罕见的“迟疑”，在三具清扫者之间无声交流。

最终，它们没有强行破门，而是如同三尊冰冷的雕塑，守在了这扇重新闭合的金属大门之外。

……

阶梯漫长而幽深，盘旋向下，仿佛通往地心。四周的墙壁不再是金属，而是某种打磨光滑的、带着温润光泽的暗色石材，上面刻满了更加古老、更加复杂的星图与符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却奇异地带给人一种安心感的尘埃气息。

四人沿着阶梯艰难下行，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光。

走出阶梯尽头，他们踏入了一个并不算宏伟，却充满庄严肃穆之气的圆形石殿。

石殿中央，并非神像或祭坛，而是一座由同种暗色石材雕琢而成的、古朴的纪念碑。碑身之上，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只有一行行深深镌刻的、笔触刚劲的文字，那是一种比星海通用语更加古老的语种，但在场四人，凭借各自传承或见识，竟都能勉强辨认出其意：

“星海漂泊客，文明守望者，于此长眠。”

“身虽朽，志不灭。”

“薪火相传，文明不熄。”

“——锈骸纪元第七观测站，站长，星痕，绝笔。”

在纪念碑的下方，平放着一具早已与石碑融为一体、只剩下大致人形轮廓的石化骨骸。骨骸的手中，紧握着一枚黯淡无光、布满裂纹的金属牌，牌子上刻着一个简单的图案——一簇在废墟中顽强燃烧的火焰，火焰的核心，是一块看似锈蚀，却透着不屈锋芒的骸骨。

锈骸！

看到这个图案的瞬间，王默然、张明轩、洛薇，甚至包括玄刹，心中都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

原来，“锈骸”二字，并非王默然一时兴起的命名，而是早已有先辈，在这片绝望的星域，用生命践行并留下的……精神图腾！

星骸迷踪，绝处逢生。他们不仅暂时摆脱了清扫者的追杀，更意外地找到了一个可能与“锈骸”理念同源的先辈遗迹。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的指引？

薪火碑铭，于此显现。它诉说着过去的悲壮，也仿佛在询问着后来者——你们，又将如何延续这簇微弱的，却永不熄灭的……文明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