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73章 碑前问道，星炬余晖

石殿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唯有尘埃在幽蓝色的苔藓光线下缓慢漂浮，如同逝去时光的具现。空气中弥漫着万古的沉寂与那行铭文带来的、沉重如山的震撼。“锈骸纪元第七观测站，站长，星痕，绝笔。”——这寥寥数字，却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四人心湖中炸开滔天巨浪。

王默然站立在纪念碑前，混沌之瞳凝视着那具与石碑融为一体的石化骨骸，以及骨骸手中紧握的、刻有锈骸图腾的金属牌。他体内的混沌道鼎似乎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缓缓旋转，与这石殿中沉淀的、某种同样古老而坚韧的意蕴产生着微弱的共鸣。他一直以为“锈骸”之名是他于绝境中萌生的意念，却未曾想，在这片星海的角落，早已有先辈以同样的信念奋战至死，并将这信念化作碑铭，等待后来者。这是一种跨越时空的传承，更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他的理性在快速分析着此地可能存在的价值与风险，但内心深处，一种难以言喻的归属感与使命感，正在悄然滋生。

张明轩几乎是扑到了纪念碑前，技术官的手指颤抖着，却不敢真正触碰那冰冷的石刻。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过每一个字符，每一道刻痕，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处理着信息。“锈骸纪元……第七观测站……这意味着至少存在过七个类似的前哨！一个体系！星痕站长……他留下了什么？知识？技术？还是……警告？”他的呼吸急促，脸上混合着发现宝藏的狂喜与对未知的敬畏。与残铁堡那些粗犷的、充满毁灭性的技术痕迹不同，此地的一切都透露出一种理性的、有序的、旨在“观测”与“传承”的文明气息，这深深吸引着他。他开始下意识地扫描石殿的结构，寻找可能的信息存储设备或能量节点。

洛薇缓缓跪坐在石碑前，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冷的“薪火相传，文明不熄”八字。观星阁出身的她，对于这种承载着文明火种与守护意志的遗迹，有着比他人更深的感触。她能感受到这石殿中残留的、属于星痕站长的那缕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精神印记——那是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孤独，一种在绝望中坚守信念的决绝，与观星阁先贤们记录星海、对抗暗潮的悲壮何其相似！泪水无声地滑过她的脸颊，并非完全出于悲伤，更有一种找到同行者的慰藉与感动。她默默运转观星阁心法，试图与这缕印记进行更深层次的沟通，探寻更多被时光掩埋的真相。

玄刹的反应最为沉默，却也最为复杂。她血色的瞳孔注视着那锈骸图腾，尤其是那簇火焰核心的、锈蚀却锋锐的骸骨。兵厄传承追求极致的毁灭与力量，与这种强调“传承”与“守望”的信念似乎格格不入。然而，她却在星痕站长那石化骨骸中，感受到了一种与她兵厄煞气同源的、宁折不弯、战至最后一刻的决绝意志！那是一种超越了单纯毁灭的、更为深沉强大的“守护之刃”的意念。这让她体内躁动的煞气奇异地平复了几分，一种前所未有的思考在她冰冷的心湖中泛起涟漪——力量，除了毁灭，是否还能用于……守护某种值得的东西？

“他的伤……并非外力所致。”王默然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混沌之瞳穿透了那具石化骨骸的表象，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能量枯竭，神魂燃尽……他是力竭而亡，在生命最后时刻，以自身残余的一切，化作了这座石碑的‘灵’，维系着此地的最后屏障。”这也解释了为何他的血能开启大门——那并非特定的血脉，而是他混沌道基中蕴含的、与星痕站长同源的“薪火”意志与能量特性，激活了石碑的识别机制。

众人默然。力竭而亡，化身碑灵，这是何等的悲壮与决绝！

“搜寻此地。星痕站长留下此地，绝不仅仅是为了立一座碑。”王默然沉声道，率先行动起来。他走向石殿的四周墙壁，仔细观察那些刻画的星图与符文。

张明轩立刻响应，他强压下激动，开始系统地检查石殿的每一个角落，敲击墙壁，感知地面的能量流动。洛薇则继续尝试与那缕精神印记沟通，同时留意着任何可能与观星阁相关的符号或信息。玄刹守在阶梯入口处，一边调息，一边警惕着门外可能的动静，但她的目光，也不时落在那石碑和骨骸之上。

石殿并不大，除中央的纪念碑外，只有几个简单的石质桌椅和几个早已空空如也的储藏格，显得异常简陋。

“这里有发现！”张明轩忽然在一面墙壁的角落喊道。他拂去厚厚的尘埃，露出了一个嵌入墙壁的、巴掌大小的、结构极其精密的金属面板，面板上有着数个微小的接口和一块黯淡的水晶屏幕。“这像是一种……信息终端接口！但能量完全耗尽了，而且接口制式非常古老，我从未见过！”

王默然走来，混沌之瞳扫过面板，立刻感知到其内部复杂到极点的能量回路与信息结构，虽然沉寂，但其技术层次远超他目前所见。“能激活它吗？”

“需要能量，而且是……一种非常稳定、纯净，似乎还带着特定‘标识’的能量。”张明轩眉头紧锁，“我们的能量电池不行，混沌死元属性似乎也不完全匹配……”他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灵力注入，面板毫无反应。

洛薇走了过来，凝视着那块黯淡的水晶屏幕，忽然道：“或许……需要的是‘认同’，而非单纯的能量。”她看向王默然，“默然，你再试试你的血，或者……将一丝蕴含我们‘锈骸’意念的混沌之力渡入看看。”

王默然略一沉吟，依言而行。他并指如剑，一缕极其凝练、其中不仅蕴含着混沌死元，更融入了方才感悟到的那份“薪火”信念的力量，缓缓点向那块水晶屏幕。

就在指尖触及屏幕的刹那——

嗡！

那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水晶屏幕，猛地亮起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稳定无比的白光！紧接着，屏幕上开始飞速流淌过无数无法理解的代码和符号，最终，凝聚成了一行清晰的、同样以那种古老语种书写的文字：

“身份验证通过……权限等级：‘薪火’继承者……”

“欢迎来到第七观测站最终记录库……”

“能量严重不足，核心记录损毁率99.7%……”

“剩余可读取信息：站长日志（最终片段）、星域警戒图（碎片）、‘星炬’维护指南（残章）……”

成功了！

四人精神大振！张明轩更是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

王默然小心翼翼地将神识探入那信息流中，开始读取那残存的、至关重要的信息。

站长日志（最终片段）：

“……‘暗潮’涌动加剧，观测网络节点接连失陷……并非自然现象，背后有‘引导之手’……巡天司内部清洗，忠诚者殉道，秩序崩塌……”

“……‘清扫者’出现，它们……是‘净化协议’的执行单元，冰冷，高效，无情……旨在清除一切‘变量’与‘污染’，包括我们这些‘旧纪元’的守望者……”

“……总部讯号已于三个标准周期前彻底中断……我们已是孤岛……”

……能量即将耗尽，维持屏障已是极限……我将化身碑灵，守护这最后的信息火种……”

“……后来者，若你得见此讯，意味着‘锈骸’未绝……警惕‘暗潮’，警惕‘清扫者’……寻找其他‘星炬’……文明……绝不能熄灭……”

日志到此戛然而止，充满了末路的悲凉与不屈的坚持。

星域警戒图（碎片）：

一幅残缺的星图显现，标注了几个重要的区域，其中就包括他们所在的碎星屿，被标记为“高风险混乱区，疑似‘暗潮’渗透节点”。而在一片被标注为“已沉沦”的星域边缘，一个模糊的坐标被重点圈出，旁边标注着——“‘星炬’a，可能尚存”。

‘星炬’维护指南（残章）：

只残留了只言片语，提到了“星炬”是“锈骸纪元”用于稳定星域、传递信息、对抗“暗潮”的关键设施，其核心是一种名为“文明之火”的特殊法则聚合体，需要特定的能量和仪式进行“引燃”和“维护”。

信息虽残缺，却如同拼图般，揭示了冰山一角！

“暗潮”背后有黑手！“清扫者”是名为“净化协议”的系统执行者！“锈骸”是一个早已存在的、对抗“暗潮”的文明纪元遗留的守望者组织！而他们，阴差阳错地，成为了这个组织的“继承者”！

更重要的是，他们得到了一个可能尚存的“星炬”坐标！那可能是对抗“暗潮”、联系其他幸存者、甚至是离开这片绝望星域的关键！

“星炬a……”王默然默念着这个坐标，混沌之瞳中光芒闪烁。希望虽然渺茫，但终究是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我们需要能量，大量的、纯净的能量，才能维持这个终端，或许还能获取更多信息，甚至……激活这里的某些防御或传送机制。”张明轩迅速分析道，“而且，按照指南残章的说法，启动‘星炬’也需要特定能量。”

洛薇看向那具石化骨骸，轻声道：“星痕站长化身碑灵，维系此地，或许……此地本身就蕴含着某种能量源，只是我们尚未发现。”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警戒的玄刹，忽然指向石碑基座下方的一个不起眼的凹陷：“那里，有东西。”

王默然走上前，混沌之瞳仔细探查，发现在石碑与地面连接的基座深处，隐藏着一个极其隐秘的能量核心。那核心并非由灵石或能量电池构成，而是一团微弱跳动的、仿佛由无数细微星光凝聚而成的——火焰虚影！

“文明之火……的余烬？”洛薇失声惊呼。

这团火焰虚影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但它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却纯净而浩瀚，带着一种滋养万物、启迪智慧的奇异特质。

“它太微弱了，不足以支撑终端长时间运行，更别说启动星炬。”张明轩判断道。

王默然凝视着那团微弱的火焰余烬，又看了看手中那枚得自观星台的、同样残破的“星核共鸣器”。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闪过。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喂养’它。”王默然缓缓道，“用我们自己的力量，用我们所理解的‘秩序’，用我们‘锈骸’的信念，去滋养这团余烬，让它重新壮大。”

这是一个大胆的设想。以自身为柴，点燃文明余火。

没有犹豫，王默然率先将一缕精纯的、蕴含着混沌秩序与薪火信念的混沌死元，缓缓渡向那团火焰余烬。

起初，火焰只是微微摇曳，并无太大变化。但渐渐地，随着王默然力量的持续注入，那火焰的亮度似乎增加了一丝丝，虽然微不可查，却真实存在！

张明轩见状，也立刻将自己的精神力集中，将他那属于技术官的、对秩序与逻辑的坚定信念，化作无形的波纹，融入火焰。洛薇指尖星辉流淌，带着观星阁传承的纯净与守护意志，汇入其中。甚至连玄刹，也默然地将一缕精纯的、褪去了暴虐只余坚韧战意的兵厄煞气，小心地引导过去。

四种截然不同，却同样蕴含着“秩序”、“坚守”与“希望”特质的力量，如同溪流汇入即将干涸的池塘，共同滋养着那团文明的余烬。

火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亮、稳定起来！它不再仅仅是虚影，而是开始散发出温暖、纯净的光和热，照亮了整个石殿，也驱散了众人心中的疲惫与阴霾。

同时，那信息终端的水晶屏幕也变得更加明亮，残存的信息似乎稳定了不少。

然而，就在他们看到希望之时，混元老祖带着一丝凝重的意念再次响起：

“小子，玩火可以，但别忘了门外的‘客人’。你们在这里点亮灯火，对于外面的‘清扫者’而言，就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它们之前的迟疑，是因为此地存在的‘不朽丰碑’序列权限冲突。但现在，你们主动滋养‘文明之火’，这种冲突正在被你们的力量覆盖……它们，很可能快要做出决断了。”

仿佛为了印证混元老祖的话，阶梯上方，那扇厚重的金属大门，突然传来了沉闷而规律的撞击声！

咚！咚！咚！

清扫者，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开始尝试强行突破！

希望初现，危机已至。

是放弃这刚刚点燃的文明余烬，再次亡命天涯？还是依托此地，与那冰冷的“清扫者”，进行一场决定“锈骸”存续的……堡垒攻防战？

王默然抬起头，看向那不断震颤的阶梯入口，又看了看身旁眼神坚定的同伴，以及石碑前那团重新焕发生机的火焰。

他的眼中，再无迷茫。

“准备迎敌。”

短短四字，已然表明了他们的抉择。

薪火既燃，岂容轻易熄灭？这星炬余晖照耀下的石殿，将成为“锈骸”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块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