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59章 星台遗韵，暗潮初窥

希望，如同黑暗中捧起的一盏孤灯，光芒虽能驱散咫尺的黑暗，却也清晰地照见了周遭无边无际的、更加深邃的未知与危险。那悬浮的星核共鸣器散发着稳定而柔和的光晕，三次“星辉遁虚”的机会，是通往生路的明确坐标，然而那枚玉简中未尽的警告，却像一道冰冷的刻痕，深深烙印在三人的心头。

‘暗潮非天灾，实为**……其源在……’

源在何处？是何等存在，能以“**”之名，行湮灭星海、倾覆文明之实？这未竟之语背后隐藏的真相，其重量，几乎要压垮刚刚燃起的逃生喜悦。

王默然沉默地站立在石台前，混沌之瞳倒映着星核流转的光辉，深邃难测。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粗糙的石台边缘划过，感受着那万古不变的凉意，仿佛在触摸历史凝固的脉搏。离开，立刻就能脱离这片死寂绝境，前往那个名为“碎星屿”的相对安全之地，这是最理性、最直接的选择。但就此离去，这观星台内可能存在的、关乎星海存亡的秘辛，那“暗潮”的根源线索，是否将永远沉埋于此？他们今日的逃离，是否会成为未来某个更大灾难的伏笔？

张明轩和洛薇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决定。张明轩的脸上交织着对未知技术的渴望与对潜在危险的忌惮，他看着那星核共鸣器，技术官的本能让他极度渴望研究其运作原理，但那玉简的警告又让他脊背发凉。洛薇则更显忧惧，作为观星阁传承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暗潮”在阁内秘典中被提及时的凝重与恐惧，那是一种足以让星辰黯淡、让观测者失语的终极威胁。

“玉简信息不全，”王默然终于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观测室内回荡，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星辉遁虚’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生路，但启动之前，我们必须确认两件事。”他的理性如同磐石，即便在巨大的诱惑与恐惧面前，依然主导着行动。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布满尘埃的石架和那些古老的仪器：“第一，确认此地是否还有其他关于‘暗潮’，关于这片星舰坟场，乃至关于离开此地其他方法的记录。第二，评估启动‘星辉遁虚’可能引发的能量波动，是否会惊动外界，乃至……玉简中提及的那个‘源头’。”

他的考虑周密而谨慎，既不甘心放弃可能的珍贵信息，也绝不盲目冒险。

“我同意。”张明轩立刻响应，他强压下立刻研究星核的冲动，“尤其是能量波动的问题，这种跨空间传送技术产生的涟漪，在敏感者眼中如同暗夜明灯。我们必须确保不会刚出狼窝，又入虎口。”他走到石台旁，不敢直接触碰星核，而是仔细观察其基座与周围石台连接处的能量纹路，试图从中分析其运作模式和可能的外泄指标。

洛薇也点了点头，她走向那些靠墙的石架：“观星阁有将重要信息多重备份的习惯，或许还有其他记录留存。”她小心翼翼地拂去一卷不知名兽皮卷轴上的厚厚尘埃，动作轻柔，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历史。

王默然则再次将神识沉入那枚玉简。这一次，他不再局限于那段留言，而是以混沌之力如同最细微的梳子，一遍遍梳理着玉简内部每一寸可能的信息结构。混沌道基赋予他的包容与解析特性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他的感知不再局限于表层的信息流，而是深入其构成的本源，寻找着任何可能被隐藏、被加密、或因岁月流逝而变得残缺模糊的痕迹。

观测室内陷入了紧张的忙碌与沉寂。只有尘埃在星核光芒下飞舞的微影，以及三人轻微而克制的呼吸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

张明轩那边首先有了发现。“默然，洛薇，你们看这里！”他指着星核基座下方一圈极其隐秘的符文，那些符文并非刻痕，而是由能量自然凝聚形成的虚影，若不仔细感知极易忽略。“这些是……空间锚定稳定符文，还有……预警反馈回路！这星核共鸣器在启动‘星辉遁虚’时，不仅会产生空间波动，还会向某个预设的、极其遥远的坐标发送一次极简的确认信息！这像是一种……‘报备’机制！”

报备？向谁报备？是观星阁的总部？还是……其他存在？

这个发现让三人心头再次一沉。这意味着，他们的离开，很可能并非无声无息。

与此同时，洛薇在翻阅了几卷几乎一触即碎的古老卷轴后，也发出了一声低呼。她手中捧着一块相对完好的玉板，上面以观星阁密文刻录着信息。“找到了！是驻守此地的最后一位观测使，‘星衡子’的部分日志残篇！”

王默然立刻收回探查玉简的神识，与张明轩一同围了过去。

玉板上的记录断断续续，字里行间透露着越来越深的绝望与紧迫：

“……‘暗潮’活性异常增强，侵蚀边界已突破第七标记点，观测网络反馈延迟……怀疑并非自然波动，其背后似有引导……”

“……巡天司第七哨站失联前最后信息碎片解析完毕……确认有内应痕迹……‘蚀骨’？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

“……‘他们’在清除知情者……星海各方，皆有暗影潜伏……观测节点接连沉寂……”

“……总部命令模糊，援军无期……‘星核’能量储备仅余三次‘遁虚’，此为最后希望之火种……”

“……决定封存核心数据于‘星核’深层结构，非阁主亲临或‘星钥’传承者，不可解……后来者，若得见此讯，速离！勿信星海表象，勿倚仗任何势力，‘暗潮’之怖，在于无形……”

“……‘源’在……帝……”

记录到此，再次突兀中断。最后的“帝”字，笔画扭曲，仿佛记录者在写下这个字时承受了巨大的痛苦或恐惧。

尽管依旧残缺，但信息量远超那枚玉简！

“暗潮”背后有引导！巡天司有内应！“蚀骨”组织只是棋子！星海各方都有潜伏者！观测节点被系统性清除！总部命令模糊，援军无期！

这一条条信息，如同冰冷的匕首，刺穿了星海表面那看似混乱却自有秩序的表象，揭示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一场波及整个星海、渗透各方势力、旨在湮灭文明与秩序的阴谋，早已悄然展开！而观星阁，似乎很早就察觉到了端倪，却无力回天，甚至自身也成为了被清除的目标！

“帝……”王默然轻声重复着最后一个字，混沌之瞳中寒光闪烁。是这个“帝”在引导“暗潮”？是明界某位隐藏的帝级强者？还是指代某个更加古老、更加恐怖的存在？

线索依然不够完整，但那股笼罩星海的巨大阴影，已经显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洛薇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并非完全因为恐惧，更有一种知晓真相却无力改变的悲愤与急迫，“按照日志所说，‘他们’在清除知情者，我们激活了观星台，可能已经触动了某种警报！停留越久，危险越大！”

张明轩也面色凝重地点头：“星核的‘报备’机制，如果接收方是‘他们’，那我们的坐标恐怕已经暴露！碎星屿未必安全，但留在这里绝对是死路一条！”

所有的线索和推论，都指向同一个迫在眉睫的行动——启动星辉遁虚，立刻离开！

王默然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他不再犹豫，转身面向那悬浮的星核共鸣器。理性告诉他，在力量不足、信息不全的情况下，直面那隐藏在“暗潮”之后的恐怖存在，无异于以卵击石。保存自身，提升力量，才能在未来的某一天，拥有探寻真相、甚至扭转局面的资格。

“准备启动星辉遁虚。”他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目标，碎星屿。”

他依照玉简中记载的、最为简洁直接的法诀，将一缕精纯的混沌死元，混合着一丝模拟自星核本身频率的意蕴，缓缓渡入星核之中。他刻意避开了那些复杂的操控接口，只触发最核心的遁虚功能，力求将能量波动和“报备”信息控制在最低限度。

嗡——

星核共鸣器发出了比之前更加明亮的辉光，内部流转的星云骤然加速，整个石台都微微震动起来。一道柔和而稳定的星光自星核中射出，在三人面前缓缓展开，形成一道荡漾着水波般光泽的、椭圆形的光门。光门之后，并非具体的景象，而是一片扭曲旋转的、仿佛由无数星辰流光构成的通道。

星辉遁虚之门，已然开启！

“走！”王默然低喝一声，毫不迟疑，当先迈入光门。身影没入那片星辰流光的刹那，便消失不见。

张明轩紧随其后，背着依旧昏迷的玄刹，咬牙踏入。

洛薇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尘封的观测室，目光扫过那些记载着绝望与警示的卷轴玉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随即毅然转身，一步跨入光门。

就在洛薇身影消失的瞬间，光门剧烈闪烁了一下，骤然收缩，化为一点微弱的星光，随即彻底湮灭。观测室内，只剩下悬浮的星核依旧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以及那万古不变的死寂。

……

几乎就在光门消失的同时。

在那无尽遥远的、法则都为之扭曲的某片不可知之地。一片绝对的黑暗深处，一双仿佛由凝固的星辰与寂灭的虚空构成的眼眸，缓缓睁开。眼眸中没有任何情感，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以及一丝……被打扰后的细微涟漪。

“观星台……第七节点……星辉波动……”

一道冰冷到足以冻结灵魂的意念，在黑暗中无声回荡。

“坐标……碎星屿……”

“清除。”

意念落下，黑暗再次归于死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碎星屿，陨星海边缘地带一片相对稳定的碎石带。这里并非繁华星港，而是诸多小型势力、流浪者、探险家乃至逃犯的聚集地，龙蛇混杂，秩序松散。

某处不起眼的、布满撞击坑的巨型陨石阴影面，空间一阵微不可查的扭曲，一道椭圆形的光门悄然浮现。王默然、张明轩以及带着玄刹的洛薇，略显踉跄地从光门中跌出。

光门在他们身后迅速消散。

重新呼吸到（相对）正常的、带着星尘与各种能量残余气息的空气，感受到脚下陨石传来的坚实触感，看到远方星空中稀疏却真实存在的星光，三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他们逃出来了。从那片绝望的死寂星舰坟场，来到了这片充满混乱却也蕴含生机的星海边缘。

然而，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喜悦。

王默然抬头，望向那片深邃的、看似平静的星空，混沌之瞳中仿佛倒映着那未尽的“帝”字，以及一双漠然俯瞰的冰冷眼眸。

薪火虽已暂离死境，却已窥见漫天暗潮。

他们的路，从离开观星台的那一刻，才真正步入了一场席卷星海的、更加凶险的棋局。

而“锈骸”之名，能否在这暗潮初涌的碎星屿，找到立足之地，并最终成为撕裂黑暗的那一束光？

前途未卜，暗流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