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52章 死潮汹涌，砥柱砺锋

那“沙沙”的声响，初时如同远山的溪流，细微而缥缈，但转瞬之间，便化作了席卷荒原的暴风骤雨，由远及近，以惊人的速度充盈着整个地下站台死寂的空间。声音不再是单一的频率，而是无数细碎、密集、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蠕动声、甲壳碰撞声交织在一起的、令人心智混乱的恐怖合奏！

与此同时，那股沉重而压抑的拖拽声也愈发清晰，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不疾不徐地碾过锈蚀的铁轨和堆积的残骸，每一步都带着令地面微微震颤的力量。

铅灰色的天光似乎都在这一刻黯淡了几分，空气中弥漫的星骸死气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搅动，变得躁动不安。

“来了！准备迎敌！”王默然的声音冰冷而沉着，瞬间将张明轩和洛薇从短暂的惊骇中拉回现实。他混沌之瞳中星云疾旋，死死锁定着声音最为密集的那个隧道入口方向，周身那微弱却凝练的混沌死元悄然流转，在体表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灰暗光晕。

张明轩猛地抓起地上那几支刚刚制作完成的淬毒吹箭，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快速将其中两支塞到洛薇手中，低吼道：“拿着！瞄准关节或者眼睛！别慌！”他自己则握紧了剩余的两支，以及那柄简陋的能量刻刀——虽然知道在面对潮水般的敌人时可能用处不大，但紧握武器本身就能带来一丝心理上的依托。

洛薇脸色苍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将吹箭紧紧攥住，另一只手则悄然结印，微弱的星辉之力在指尖凝聚，准备随时施展【清心星辉】，对抗可能存在的精神冲击，并为同伴提供有限的辅助。

三人迅速调整位置，背靠着那堆巨大的混凝土残骸，形成一个简陋的三角防御阵型，将依旧昏迷的玄刹护在最中央。

就在他们刚刚完成布防的刹那——

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从那个最大的隧道入口处，汹涌而出！

那不再是单一的蚀铁兽！而是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由无数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黑暗生物构成的死亡潮汐！

大部分仍是那种熟悉的、形如狼犬、覆盖暗沉甲壳、口器狰狞的蚀铁兽，但它们此刻的数量之多，远超之前在地下室遭遇的数十倍！它们拥挤着，嘶鸣着，浑浊的红眼在昏暗中连成一片令人心悸的光带，如同地狱中燃烧的炭火！

而在这些普通的蚀铁兽之中，混杂着一些更加诡异的存在：

有的体型更加瘦长，如同放大版的蜈蚣，数十对反曲的节肢使得它们能在垂直的墙壁和天花板上如履平地，行动迅捷如鬼魅，口器中喷吐着淡绿色的腐蚀性雾气。

有的则甲壳异常厚重，如同移动的小型堡垒，行动相对迟缓，但前端进化出了如同攻城锤般的巨大骨质凸起，显然擅长冲撞与破坏。

更有甚者，背上生长着如同脓包般的畸形组织，不断鼓胀、收缩，偶尔破裂，溅射出散发着恶臭的、具有强烈粘性和腐蚀性的黑色浆液！

这俨然是一个分工明确、形态各异的掠食者族群！

而这还不是最令人绝望的——

在那汹涌的黑色潮汐后方，那个沉重的拖拽声的主人，终于显露出了它那令人灵魂战栗的真容！

那是一个何等庞大而扭曲的怪物！

它的主体像是一个被强行拉长、覆盖着厚重、粗糙、仿佛岩石与金属混合而成的暗褐色甲壳的巨型蠕虫，直径超过三米，长度难以估量，仅仅从隧道中探出的部分就超过了十米！它的头部没有明显的五官，只有一个不断开合、布满了层层叠叠、如同粉碎机刀片般旋转利齿的恐怖口器，直径足以轻易吞下一辆小型车辆！口器边缘不断滴落着粘稠的、散发着浓烈酸臭的消化液，落在锈蚀的铁轨上，立刻发出“嗤嗤”的声响，冒出滚滚白烟！

在这巨型蠕虫的体侧，生长着数十对短小却异常粗壮的、如同船桨般的附肢，支撑着它那庞大的身躯缓缓前行，那沉重的拖拽声正是由此而来。而在它那令人作呕的体表，还寄生着一些较小型的、形态更加怪异的共生体，它们如同藤壶般紧紧吸附，不断蠕动着，似乎能从主体汲取养分，并释放出某种干扰精神力的波动！

“是……是‘腐噬主宰’！蚀铁兽族群的母巢单位！”洛薇失声惊呼，声音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绝望，“观星阁秘典中有过残缺记载！它不仅是战斗单位，更是整个族群的移动巢穴和指挥核心！它能不断孵化出各种变异的蚀铁兽，其精神力场能极大强化族群的战斗力，甚至……能一定程度上干扰空间！”

腐噬主宰！移动巢穴！指挥核心！

这些词汇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三人的心头！

他们面对的，不再是一群散兵游勇的掠食者，而是一个有着严密组织、明确分工、并且拥有终极战争兵器的……掠食者文明！

“吼——！！！”

那腐噬主宰似乎察觉到了猎物的存在，那巨大的、布满旋转利齿的口器猛地张开，发出了一声低沉、浑厚、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恐怖咆哮！这咆哮并非单纯的声波攻击，更蕴含着强大的精神压迫，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王默然三人的意识！

洛薇首当其冲，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手中凝聚的星辉之力几乎溃散！张明轩也是身形一晃，大脑一阵眩晕，险些握不住手中的吹箭！

唯有王默然，在那精神咆哮袭来的刹那，识海中那尊混沌道鼎虚影微微一震，核心的混沌之火摇曳了一下，散发出一股混沌而包容的意蕴，将那强大的精神压迫强行“稀释”、“化解”了大半！他虽然也感到神魂震荡，但远未到失去战斗力的地步！

“稳住心神！”王默然低喝一声，混沌之瞳中寒光爆射，“它的精神力场是核心！必须先想办法干扰它！”

然而，敌人不会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在腐噬主宰那声咆哮的激励下，那如同黑色潮汐般的蚀铁兽群，发出了更加狂躁的嘶鸣，如同得到了进攻的号令，从地面、墙壁、天花板，从四面八方，向着混凝土掩体后的四人，发起了疯狂的冲锋！

一时间，整个站台仿佛化作了沸腾的死亡之海！腥风扑面，恶臭盈鼻，无数闪烁着红光的眼睛和狰狞的口器，构成了毁灭的浪潮！

“放箭！”张明轩嘶声怒吼，率先将手中的淬毒吹箭，瞄准了一只从侧面墙壁快速爬来、试图绕过掩体的瘦长蜈蚣型蚀铁兽，猛地吹出！

嗤！

细微的破空声！那淬有神经毒素的金属短针，精准地命中了那只蚀铁兽头部与身体的连接处！

那蚀铁兽的动作猛地一僵，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嘶鸣，随即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扭曲、抽搐，从墙壁上跌落下来，虽然未立刻死亡，但显然失去了大部分战斗力！

“有效！”张明轩精神一振！

洛薇也强忍着恐惧，瞄准另一只扑来的普通蚀铁兽，吹出了手中的箭！同样命中了目标，虽然效果不如张明轩那支显着，但也明显迟滞了它的行动！

然而，他们的反击，在这汹涌的兽潮面前，如同投入大海的几颗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便被更大的浪涛所吞没！

更多的蚀铁兽已经扑到了近前！利爪挥舞，口器撕咬，腐蚀性的酸液和毒雾劈头盖脸地罩来！

“滚开！”王默然眼神一厉，踏步上前，双掌猛地向前平推！并非施展什么复杂的法术，而是将体内那新生的混沌死元，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如同决堤的洪流般轰然爆发！

轰——！！！

一股灰暗的、带着沉重死寂意蕴的能量冲击波，以他双掌为中心，呈扇形向前猛烈扩散！冲击波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微微扭曲，那些冲在最前面的蚀铁兽，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侵蚀性的墙壁，动作瞬间僵直，甲壳上发出了“滋滋”的、仿佛被加速锈蚀的声响，纷纷惨叫着被掀飞出去！

【混沌震波】！这是他对混沌死元一种更加粗暴、更具攻击性的运用方式！

一击之下，清空了前方数米范围内的敌人！但王默然的脸色也瞬间苍白了一分，识海内的混沌道鼎虚影剧烈晃动，显然这一击对他负担极大！

“这样下去不行！数量太多了！耗也会被耗死！”张明轩一边用能量刻刀逼退一只试图从侧面偷袭的蚀铁兽，一边焦急地喊道。那刻刀激发出的微弱电弧，只能在蚀铁兽的甲壳上留下一点焦痕，效果甚微。

洛薇不断施展着【清心星辉】，柔和的星辉之力如同甘霖般洒落在王默然和张明轩身上，勉强驱散着腐噬主宰精神力场带来的持续压迫和蚀铁兽嘶鸣造成的精神干扰，但这同样在快速消耗着她本就不多的力量。

而那只腐噬主宰，依旧在缓缓逼近！它那庞大的身躯碾过站台，发出隆隆的巨响，那巨大的口器开合着，似乎在酝酿着下一次更加恐怖的攻击！它体表那些共生物散发出的精神干扰波动也越来越强，让三人的意识都感到阵阵刺痛和模糊。

绝境！真正的绝境！

王默然眼神冰冷如铁，大脑在飞速运转。硬拼毫无胜算，必须找到破局的关键！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只如同山岳般压来的腐噬主宰。混沌之瞳穿透它那厚重的甲壳，试图寻找其弱点。精神力场……移动巢穴……指挥核心……

突然，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这腐噬主宰的精神力场如此强大，能够指挥如此庞大的族群，其内部必然有一个高度凝聚的精神核心或者说……“意识集合体”！如果……如果能以混沌之力，强行侵入其精神核心，进行干扰，甚至……反制！

但这无异于将自身的精神力，主动送入对方最强大的领域！风险之大，远超**层面的搏杀！一旦失败，他的意识很可能瞬间被那庞大的、充满暴虐与贪婪的集体意识所吞噬、同化，万劫不复！

没有时间犹豫了！

“帮我争取时间！十息！”王默然对着张明轩和洛薇嘶声吼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张明轩和洛薇虽然不知道王默然要做什么，但看到他眼中那近乎燃烧的疯狂与决意，没有任何废话，立刻拼尽全力，将攻来的蚀铁兽死死挡在掩体之外！张明轩甚至不惜以身体为盾，硬抗了一记蚀铁兽的爪击，肩头顿时血肉模糊！

王默然猛地闭上双眼，全部心神沉入识海！他不再去管外界的厮杀，不再去理会**的伤痛，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精神力，所有的混沌死元，都疯狂地灌注进那尊虚幻的混沌道鼎之中！

“混沌……问道！神游……太虚！”

他并非要离体神游，而是要将他那凝聚了混沌意蕴的精神力，化作一柄无形的、带着“同化”与“侵蚀”特性的利剑，沿着腐噬主宰散发出的精神波动，逆流而上，直刺其核心！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尝试！是将自身之道，应用于精神层面的凶险搏杀！

嗡——！！！

他的意识仿佛被强行抽离，沿着一条由无数混乱、暴虐、贪婪意念构成的黑暗洪流，逆冲而上！沿途所遇，皆是蚀铁兽族群那冰冷而单一的杀戮**，如同冰冷的刀片，不断切割、冲击着他的意识壁垒！

痛！难以形容的精神层面的剧痛！

但他紧守着灵台最后一点清明，紧守着那缕混沌之火的微光，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扁舟，顽强地向着那黑暗洪流的源头——腐噬主宰的精神核心——冲击而去！

腐噬主宰似乎察觉到了这渺小却充满威胁的入侵，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发出了更加愤怒和痛苦的咆哮！它那强大的精神力场瞬间收缩、凝聚，如同一个巨大的、布满尖刺的精神壁垒，狠狠撞向王默然那入侵的意识！

轰！！！

仿佛两颗星辰在意识层面猛烈对撞！

王默然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瞬间碾碎！那混沌道鼎虚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裂痕再次浮现！但他死死坚持着，将混沌之力的“包容”与“侵蚀”特性催发到极致，如同最顽固的病毒，疯狂地渗透、瓦解着那精神壁垒的防御！

这不是力量的对抗，而是意志与本质的较量！

混沌，对秩序（哪怕是混乱的秩序）！

包容，对排斥！

死寂，对……一种扭曲的、充满吞噬**的“活性”！

在外界，张明轩和洛薇已经陷入了苦战，防线岌岌可危，两人身上都添了数道伤口，鲜血淋漓。那腐噬主宰因为精神层面的激烈对抗，动作也变得有些迟缓和混乱，但它那庞大的身躯和周围无数的蚀铁兽，依旧带给两人致命的压力。

就在张明轩几乎要被一只堡垒型蚀铁兽撞飞的刹那——

王默然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混沌之瞳中，那旋转的星云仿佛染上了一丝不属于他的、暴虐的暗红！他的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眼神却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

他成功了！

在付出巨大代价后，他的一缕混沌意念，如同钉子般，强行楔入了腐噬主宰那混乱的精神核心之中！

虽然无法控制，无法摧毁，但却成功地……干扰了它！将那统一的指挥，搅成了一锅乱粥！

“吼——！！！”

腐噬主宰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满痛苦与混乱的疯狂咆哮！它那庞大的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扭动，巨大的口器胡乱开合，甚至将几只靠得太近的蚀铁兽碾成了肉泥！它体表那些共生物散发出的精神干扰波动也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强烈，时而微弱！

而随着它的失控，整个蚀铁兽族群的攻势，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混乱！

原本井然有序、配合默契的围攻，变成了各自为战、甚至互相冲撞踩踏的闹剧！一些蚀铁兽茫然地停下了攻击，一些则开始无差别地攻击身边的同类！

机会！

“就是现在！冲出去！”王默然强忍着灵魂仿佛被撕裂的剧痛和精神的极度疲惫，嘶声吼道！

张明轩和洛薇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兽群突然陷入混乱，哪里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两人鼓起最后的力量，张明轩背起昏迷的玄刹，洛薇搀扶着摇摇欲坠的王默然，向着与腐噬主宰相反的方向，那片堆积着更多残骸、地形更加复杂的站台深处，亡命奔去！

他们的身后，是陷入疯狂与混乱的蚀铁兽潮，以及那尊痛苦扭动、咆哮震天的腐噬主宰。

残垣断壁之间，四人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向着未知的黑暗，艰难地寻找着下一线生机。

而王默然，在这一次精神层面的凶险搏杀中，对混沌之道的应用，以及对精神力量的认知，踏入了一个全新的、更加危险的领域。

“锈骸”的锋芒，已初现端倪。但这代价，同样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