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这片地下枢纽站台唯一的主旋律。
铅灰色的天光从坍塌的穹顶裂隙无力地渗入,如同垂死者涣散的瞳孔,勉强照亮着这片钢铁与混凝土的巨大坟场。锈蚀的铁轨蜿蜒如巨蟒尸骸,没入远方吞噬一切的黑暗。倾覆的车厢、碎裂的显示屏、堆积如山的残骸,一切都被厚厚的、混合着放射性尘埃的污垢覆盖,凝固在末日降临的最后一刻。
空气粘稠得如同液态的铅,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的隐痛,浓郁到极致的星骸死气带着万物终结的寒意,无声地侵蚀着一切误入此地的生机。那些零星散布、散发着幽暗微光的扭曲苔藓和地衣,非但不能带来丝毫暖意,反而更像是墓地点缀的鬼火,为这片死域平添几分诡谲。
在这绝对的死寂与绝望深处,一点微弱的生命之火,正在一堆相对稳固的混凝土残骸后方顽强地跳动着。
王默然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混凝土壁面,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角残留着已然干涸的暗红血渍。他的呼吸微弱而绵长,仿佛风中残烛,但若有人能以神识探入其体内,便会惊觉,在那看似油尽灯枯的躯壳之下,正进行着一场远超常人想象的、凶险万分的蜕变。
他的识海,已非往日景象。
昔日勉强凝聚的混沌道鼎虚影,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一件濒临粉碎的琉璃器皿,在虚无的识海空间中载沉载浮。鼎身之上,甚至残留着几缕不属于他的、充满暴虐与吞噬意味的暗红精神烙印,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试图侵蚀、污染道鼎的本质。
这便是强行以混沌意念侵入“腐噬主宰”那混乱狂暴精神核心的代价。
那不是力量的碰撞,而是意志与存在本质的凶险搏杀。他将自身化作一枚蕴含混沌意蕴的“楔子”,硬生生钉入了那由无数蚀铁兽杀戮**汇聚而成的集体意识海洋。若非新生的混沌道基在最后关头展现出超越理解的“包容”与“同化”特性,若非混元老祖那燃烧殆尽的残存魂印在意识最深处提供了最后一丝守护的锚定,他的自我恐怕早已被那无尽的暴虐与贪婪撕碎、吞噬,化为那腐噬主宰的一部分。
代价惨重,近乎道基崩毁。但收获,亦是与风险等同。
此刻,他的意识正沉浸在一片奇特的“内景”之中。不再是虚无的识海,而是一片不断生灭、万般景象流转不息的混沌幻境。破碎的记忆、混乱的能量流、源自腐噬主宰的暴虐意念、以及那无处不在的星骸死气意蕴……这一切交织、碰撞、衍化。
他“看”到了末世废土上,挣扎求生的人们眼中麻木与希望交织的光芒;看到了青甸洼地下,源棺与镇界碑上流淌的、源自太古的封印道则;看到了星骸港的混乱法则下,弱肉强食的冰冷本质;看到了观星阁星炬塔内,洛星尘以身为炬、对抗暗潮的决绝背影;更看到了腐噬主宰那庞大精神核心深处,一种扭曲的、以吞噬与进化维系自身存在的、近乎本能的“秩序”……
万般景象,皆如浮光掠影,却又深深烙印在他的感知之中。
“混沌……非是无序,乃万序之始,亦纳万序之终……”
一道古老而沧桑的道音,仿佛自万古之前传来,又似源自他意识的最深处,带着混元老祖特有的疲惫与一丝欣慰,在这片混沌内景中缓缓回荡。
“所见所感,无论光明黑暗,秩序混乱,生机死寂,皆为其‘象’。混沌之道,不在于排斥万象,而在于……理解其‘理’,驾驭其‘势’,纳万‘象’归于己‘道’……”
“汝此番行险,虽几近自毁,然亦亲身体悟‘暴虐秩序’之象,触及‘死寂生机’之根……祸福相依,道在其中……”
随着这道音的阐述,王默然那布满裂痕的混沌道鼎虚影,竟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鼎身上的裂痕并未消失,反而如同大道天然的纹路,变得更加深邃玄奥。那几缕试图侵蚀的暗红精神烙印,在混沌之火的缓缓灼烧与道音韵律的洗涤下,竟不再仅仅是污染,反而被一点点剥离其暴虐的意志,萃取出一丝丝关于“群体意识联结”、“精神力量聚合”的纯粹“理”与“象”,如同养料般,被道鼎缓慢吸收、消化。
一种明悟,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王默然的心神。
他之前对“汲黯补天”的理解,更多停留在能量的吸纳与转化,是术的层面。而此刻,他隐约触摸到了更深一层——混沌之道,不仅是能量的海纳百川,更是对万物运行之“理”、存在之“象”的包容与理解。理解蚀铁兽的群体意识结构,有助于他未来应对类似的精神攻击,甚至窥探“暗潮”侵蚀的某些原理;理解腐噬主宰那扭曲的进化秩序,或许能让他对生命形态、对力量本质有新的认知。
这不再是简单的力量积累,而是“知”与“行”的融合,是认知层面的跃升。
他不再试图强行驱散道鼎上的裂痕与异种意念,而是以更加包容的心态,引导着混沌死元,如同最高明的工匠,以这些“伤痕”与“杂质”为材料,小心翼翼地修复、重构、甚至……升华着这尊道基之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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