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32章 深渊低语，薪火抉择

那从地板下破土而出的聚合体，其形已非“畸变”二字可以形容，更像是一场噩梦在现实中的具象化。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主体是一个不断膨胀、收缩、流淌着粘稠黑色浆液的巨大肉囊，表面布满了无数大大小小、如同呼吸般开合的空洞，从中伸出成千上万条粗细不一、末端带着吸盘或利齿的阴影触须，疯狂舞动，将周围的空气都搅动成一片扭曲的力场。肉囊的核心，那颗跳动的、如同黑色心脏般的“种子”，散发出令人心智崩溃的纯粹死寂与“虚无”意蕴，其精纯程度，远超王默然之前吸纳的所有畸变体碎片的总和！

它甫一出现，整个通道内的光线仿佛都被其吞噬，温度骤降，连金属墙壁都瞬间凝结出厚厚的黑霜。那直刺灵魂的疯狂低语，不再是模糊的杂音，而是化作了无数怨毒、憎恨、绝望的清晰嘶吼，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四人的意识屏障！

首当其冲的，便是距离最近、正在全力破解大门的王默然和洛薇！

“小心！”

玄刹的警告与行动几乎同步！她没有任何犹豫，将速度提升到极致，黑红色煞气如同燃烧的流星，猛地撞向那吞噬而来的巨大口器侧面！她很清楚，正面硬撼这聚合体绝非明智之举，其蕴含的能量层级让她都感到心悸。她的目标，是干扰，是牵制，是为王默然和洛薇争取那瞬息之间的反应时间！

轰！！！

断剑携带着凝聚到极点的兵厄煞气，狠狠斩在聚合体舞动的触须丛中！刺耳的、仿佛金铁交鸣又仿佛血肉撕裂的怪响爆发！数条水桶粗细的触须应声而断，黑色的浆液如同腐蚀性极强的暴雨般溅射开来，落在玄刹的煞气铠甲上，发出“滋滋”的侵蚀声，冒出滚滚黑烟！

然而，更多的触须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缠绕而上，将玄刹连同她的煞气一同紧紧束缚！那巨大的力量，足以勒碎山岳！玄刹闷哼一声，周身煞气疯狂涌动，与那缠绕的触须激烈对抗，黑红与纯粹的黑暗能量相互湮灭，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一时间竟僵持不下！

但这僵持，是以玄刹被暂时困住为代价！

那聚合体主要的吞噬力量，依旧笼罩向王默然和洛薇！

洛薇脸色煞白，她毕竟刚刚苏醒，力量远未恢复，面对这源自“源骸”本体的恐怖造物，那星辰般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色。她拼命催动体内微薄的星辉灵力，在身前布下一道薄薄的、如同星纱般的屏障，但这屏障在那聚合体的恐怖气息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而王默然，在聚合体破土而出的瞬间，便已从那全力破解禁制的状态中强行脱离！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让他识海中的混沌漩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核心那缕带着暗金光泽的混沌之火剧烈跳跃，散发出既警惕又带着一丝……渴望的复杂意蕴！

他能“看”到，那聚合体核心的黑色“种子”，是无比精纯的“源骸”道则凝聚体，是极致的“毒”，也是极致的“药”！若能将其吞噬、转化，他的混沌炉心必将得到难以想象的滋养与成长！但其中的风险，也大到无法估量！那庞大的能量和其中蕴含的、属于“源骸”的混乱意志，很可能在他成功转化之前，就将他的意识彻底冲垮、同化！

是冒险一搏，吞噬这“种子”，寻求力量上的破局？还是暂避锋芒，寻找其他方法？

这个抉择，必须在电光火石之间做出！

没有时间犹豫！

王默然的混沌之瞳中，那旋转的星云骤然定格，化为一种绝对的冷静与疯狂交织的奇异状态。他做出了选择——

吞！

但不是盲目地吞！

就在那巨大口器即将把他和洛薇一同吞噬的刹那，王默然猛地将洛薇向后推开，同时，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他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极其古怪、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至理的法印，识海中的混沌漩涡以前所未有的功率运转，核心的混沌之火更是光芒大放，将他全身笼罩！

他竟是要以自身为容器，主动迎向那聚合体的核心攻击！

“默然！”被推开的洛薇失声惊呼。

正在与触须缠斗的玄刹也看到了这一幕，暗银眸子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小子！你疯了？！”混元老祖的意念更是发出了尖锐的警告，“那是‘源骸’本源之力！非你现在所能承受！快退！”

然而，王默然心意已决。他的道，是混沌，是包容，是于万法废墟上开辟新天！若是连眼前这一关都不敢闯，不敢吞，谈何超越？谈何守护？谈何在这残酷的星海中，践行他那“锈骸”的理念？！

“混沌……归元！”

他低喝一声，那并非任何已知的语言，而是大道真言的震动！他结印的双手猛地向前一按，不是按向那吞噬而来的口器，而是按向了虚空中，那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由聚合体核心散发出的“源骸”力场核心！

嗡——！！！

仿佛两个世界的法则发生了最直接的碰撞！

以王默然双手按下的那一点为中心，一个微小的、颜色变幻不定、内部仿佛有星云生灭的混沌漩涡凭空出现！这个漩涡虽小，却散发出一种凌驾于当前世界法则之上的、仿佛能定鼎地水火风、重开宇宙的古老意蕴！

那聚合体狂暴的吞噬之力，在接触到这个微小混沌漩涡的刹那，竟如同百川归海般，被强行扭曲、拉扯、吸纳了进去！那巨大的、由阴影和粘液构成的口器，发出了痛苦而愤怒的咆哮，它感觉到自己最本源的力量，正在被那个渺小的人类，以一种它无法理解的方式，强行掠夺！

更多的触须舍弃了玄刹，疯狂地抽向王默然，试图打断这个过程！

“休想！”

玄刹压力一轻，眼中厉色一闪，煞气全面爆发，强行震开残余的束缚，断剑化作一道道毁灭性的暗红风暴，将那些抽向王默然的触须尽数拦下、斩断！她如同最忠诚的壁垒，死死守护在王默然身前，为他争取着那宝贵的时间！

张明轩也反应过来，虽然吓得手脚发软，但还是咬着牙，举起能量手枪，对着那些试图绕过玄刹的细小触须不断射击，尽管效果微乎其微，却也聊胜于无。

洛薇稳住身形，看着那个以自身为饵、强行吸纳“源骸”之力的挺拔背影，星辰般的眸子里充满了震撼与担忧。她深吸一口气，双手也开始结印，口中吟诵起观星阁传承的古老祷文，一股微弱却异常纯净祥和的星辉之力自她体内散发出来，如同甘霖般洒向王默然和玄刹，试图净化那些弥漫的负面精神冲击和腐蚀性能量，为他们提供一丝微小的助力。

此刻的王默然，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考验与痛苦！

那精纯的“源骸”之力，如同决堤的宇宙暗河，疯狂涌入他识海中的混沌漩涡！这股力量太过庞大，太过霸道，其中蕴含的那种“否定存在”、“归于虚无”的意志，如同亿万根冰冷的尖针，疯狂地穿刺、侵蚀着他的意识核心！

识海之内，原本稳定旋转的混沌漩涡，在这狂暴力量的冲击下，剧烈地膨胀、收缩，表面甚至开始出现细密的、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的裂痕！核心的混沌之火疯狂摇曳，光芒明灭不定，那点暗金光泽也变得黯淡，仿佛随时会被那纯粹的黑暗所吞噬！

痛！难以形容的痛！不仅仅是灵魂被撕裂的痛，更是“存在”本身被否定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恐惧与战栗！

他的身体表面，开始浮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皮肤变得灰败，眼神时而清明，时而充斥着与那聚合体同源的疯狂与死寂！他就像走在一条极细的钢丝上，一边是吞噬“源骸”力量带来的飞速成长，一边是意识被同化、彻底沦为“源骸”傀儡的万丈深渊！

“坚守本心！意守混沌！将它们……统统化为燃料！”混元老祖的意念在王默然即将迷失的边缘疯狂咆哮，那古老的魂印甚至不惜燃烧自身，散发出更加明亮的暗金光泽，如同定海神针般，帮助王默然稳定着那摇摇欲坠的混沌之火！

“我是王默然……”

“我的道，是混沌……”

“我要守护……我要探索……我要……活下去！”

在最深的痛苦与混乱中，王默然那历经末世与星海磨砺出的、坚韧到极致的意志，如同礁石般凸显出来！他将所有的杂念、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痛苦，都强行压下，只剩下最纯粹的、对“道”的坚持，对“生”的渴望！

他疯狂地运转着混沌归元的法门，不再去强行“控制”那涌入的“源骸”之力，而是引导着它们，如同引导着奔腾的野马，冲入那不断生灭的混沌漩涡之中，以混沌本身的“同化”特性，去磨灭其中的混乱意志，去分解其“终结”道则，将其转化为最本源的、无属性的混沌能量！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悬崖边漫步。他的意识在清醒与疯狂的边缘不断徘徊，混沌漩涡在崩解与重组的临界点反复震荡。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千年。

那聚合体核心的黑色“种子”，因为本源力量被王默然强行抽取，跳动的频率开始变得紊乱，光芒也黯淡下去。它那庞大的身躯开始出现不稳定的波动，挥舞的触须也变得无力。

而王默然识海中的混沌漩涡，在经历了最初的岌岌可危后，终于逐渐稳定下来！漩涡的体积比之前膨胀了数倍，旋转更加沉稳有力，核心的混沌之火虽然依旧摇曳，但色泽却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内敛，那点暗金光泽也重新稳定，并且似乎……更加明亮了一丝！

他成功地……吸纳了部分“源骸”本源！虽然只是那“种子”力量的一小部分，但对他初生的混沌道基而言，已是堪称脱胎换骨般的巨大提升！

他猛地睁开双眼，混沌之瞳中，那旋转的星云仿佛蕴含着能够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又仿佛孕育着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芒！

他看向那因为力量流失而变得虚弱的聚合体，眼中不再有丝毫波动，只有绝对的冷漠与……狩猎者的审视。

现在，该轮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