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30章 星塔死域，残响低徊

星炬塔，近了。

越是靠近，便越发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宏伟与……死寂。它像是一头在远古战争中陨落的泰坦巨兽，其冰冷的金属骸骨横亘于星渊中心，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最终的败亡。塔身那些巨大的孔洞，如同失去眼球的眼眶，深邃地凝视着闯入这片终极死域的不速之客。断裂的金属臂膀扭曲地伸向暗红天穹，仿佛在生命最后的时刻，仍在徒劳地抓取着什么。

塔身表面覆盖的星骸尘埃厚达数丈，许多地方已经与飘荡在周围的较小残骸凝结在一起，形成了怪异嶙峋的附着物。没有任何能量波动，没有一丝光，只有那沉甸甸的、仿佛能压垮灵魂的寂静。

三艘流淌着银辉与混沌光晕的星尘舟，在这庞然巨物面前，渺小得如同环绕巨像飞行的萤火虫，微不足道。

“星炬塔……竟然破损至此……”洛薇仰望着那触目惊心的巨大破洞，星辰般的眸子里溢满了难以言喻的悲伤与痛惜。这里曾是她所属的观星阁的重要基石，是照亮星海、指引迷途、镇压邪祟的明灯之一。如今，却只剩下这具冰冷的、被死气浸透的残骸。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星袍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张明轩已经被这超乎想象的宏伟造物彻底震撼，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与他所知的任何科技或修真建筑都不同，这座星炬塔的构造，充满了某种难以理解的、仿佛直接与宇宙法则对接的宏大与精密感，即便已然残破，依旧能窥见其巅峰时期那近乎神迹的工程学与能量学成就。

玄刹暗银的眸子微微眯起，她的感知更加直接。这座塔，不仅仅是一件死物。它残留的“势”，那属于古老而强大造物的“余威”，依旧如同无形的力场般笼罩着四周，让她周身的兵厄煞气都感到了一种隐隐的压制。而且，在那死寂的表象之下，她敏锐地嗅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带着不祥的“活性”？并非生命的活力，更像是某种……沉睡的、扭曲的、与这片死寂星渊同源的东西，盘踞在塔的深处。

王默然的混沌之瞳，则是看到了更多。

在他的视野里，星炬塔并非完全的死物。那些厚重的星骸尘埃之下，塔身表面那些看似随意分布的破损与裂纹，隐隐构成了一种极其庞大、极其复杂、但已然残破不堪的法则符文阵列的残余！这些符文并非用于攻击或防御，更像是一种……“稳定”、“调和”、“疏导”宇宙能量的宏大系统。

而塔身中上部那个巨大的破洞，不仅仅是物理结构的破坏，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法则伤口”！从那个破洞之中，以及塔基与下方那片绝对黑暗区域的连接处，正源源不断地、如同溃堤的洪流般，涌出浓郁到化不开的、带着“终结”、“归墟”、“否定存在”意蕴的暗色能量流——那正是“源骸”散发出的气息！

这股气息与弥漫在整个星渊的星骸死气同源，但更加精纯，更加霸道，更加……具有侵蚀性和“意志性”。它如同墨汁滴入清水，正在缓慢而不可逆转地污染着星炬塔残存的法则结构，甚至试图将其同化为自身的一部分。

同时，王默然也能感觉到，自己识海中的混沌漩涡，在靠近星炬塔和感知到那精纯的“源骸”气息后，旋转速度明显加快了一丝，核心的混沌之火也跳跃得更加活跃。那并非恐惧，而是一种……遇到了“高质量资粮”的本能反应？混沌包容万物，这“源骸”气息代表的极致“终结”与“虚无”，对于混沌而言，似乎也是一种可以被解析、被转化、被纳入自身循环的“特殊道则”。

“小子，谨慎！”混元老祖的意念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源骸’的气息……古怪！其本质层次极高，远超老祖我过往认知！你那混沌道基虽能克制、转化星骸死气，但面对这更加精纯本源的‘源骸’之力，能否完全承受，还是未知之数！莫要被其表象所惑，这塔……已成大凶之地！”

王默然心中凛然，点了点头。他操控星尘舟，围绕着巨大的星炬塔基座缓缓飞行，寻找可能的入口。塔基同样庞大无比，如同山脉的根基，其上布满了各种规模的通道和舱门，但绝大多数都被厚重的尘埃和扭曲的金属封死，或者本身就已经结构崩塌。

洛薇凭借着对观星阁建筑风格的熟悉，指引着方向：“按照标准设计，星炬塔的主要入口和能源中枢通道，应该位于塔基的‘震’位，对应星图上的‘启明’方位……就在那边！”她指向一个被数块巨大残骸半掩埋的、相对完好的巨型拱门。

众人驱动星尘舟靠近。拱门高达百丈，由某种暗银色金属铸造，表面刻满了早已黯淡的星辰运行轨迹浮雕。两扇巨大的门扉紧紧闭合，严丝合缝，上面没有任何明显的把手或锁孔，只有中心位置，一个与“巡星令”大小、形状完全契合的凹槽。

“需要‘巡星令’才能开启主入口。”洛薇看向王默然。

王默然没有犹豫，驱动星尘舟上前，取出那枚暗金色的令牌，将其按入凹槽之中。

嗡……

令牌与凹槽完美契合的刹那，整个拱门轻微震动起来，表面的星辰浮雕仿佛被注入了微弱的活力，一丝丝极其黯淡的流光沿着刻痕缓缓游走。厚重的门扉内部传来沉重的机括运转声，仿佛沉睡了万古的巨兽正在艰难地苏醒。

然而，这运转声仅仅持续了数息，便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属断裂的刺耳摩擦声，戛然而止！门扉只向内开启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便再也动弹不得。门上的流光也迅速黯淡下去，恢复了死寂。

“能源枯竭，或者……内部结构损坏严重。”洛薇叹了口气，“只能从这里进去了。”

那道狭窄的缝隙，如同巨兽微微张开的嘴唇，后面是深邃无边的黑暗，散发着陈腐、冰冷、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危险气息。

王默然收回光芒略显黯淡的“巡星令”，他能感觉到，刚才那短暂的激活，又消耗了令牌内本就所剩无几的些许能量。

“我先进。”玄刹语气淡漠，不容置疑。她收起星尘舟，身形一闪，已如一道黑红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道缝隙之中，煞气感知全面展开，警惕着可能存在的任何威胁。

片刻后，她的声音从内部传出，带着空荡的回响：“安全，暂时。”

王默然、张明轩、洛薇也依次收起星尘舟，侧身钻入了星炬塔内部。

塔内的空间极其广阔，仿佛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死去的金属城市。脚下是覆盖着厚厚尘埃的金属地面，头顶是高达数百丈、没入黑暗的穹顶，一根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型金属支柱如同森林般林立，支撑着这片巨大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金属锈蚀味、灰尘味，以及一股更加清晰的、令人作呕的……类似于某种生物组织**后又经年风干的甜腻腥气，与第七哨站主控室内的气味隐隐相似，但更加古老，更加浓郁。

黑暗是这里的主宰。只有从门缝透入的微弱天光，以及他们自身携带的照明设备（张明轩的光脑残存照明功能，王默然的混沌之瞳无需光源），才能勉强驱散一小片区域的黑暗，反而更衬托出周遭无边无际的深邃与未知。

“这里的死气……浓度更高了，而且……似乎有种‘重量’？”张明轩声音发颤，他的维生服和观星阁星袍只能勉强抵挡物理性的死气侵蚀，但这种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沉滞感，让他极为不适。

王默然默默加强了笼罩三人的混沌意蕴，将那无形的沉滞感排斥在外。他的混沌之瞳扫视着四周。大厅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倾倒的控制台、断裂的管线、散落的零件以及……一些已经彻底化为白骨的残骸。这些骸骨大多穿着观星阁的制式星袍，保持着各种挣扎、奔跑、或者依靠在墙角的姿态，显然在灾难降临的那一刻，经历了极大的恐慌与绝望。

许多骸骨上，可以看到明显的、非利刃或能量武器造成的伤痕——骨骼扭曲、碎裂，仿佛被巨大的力量碾压过，或者……被某种东西强行“腐蚀”、“融化”过，与第七哨站墙壁上那些诡异的腐蚀痕迹如出一辙。

“是‘影裔’？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玄刹蹲下身，检查着一具靠在支柱旁的骸骨，那骸骨的胸腔完全塌陷，骨骼呈现不自然的灰败色泽，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与钙质。

洛薇强忍着悲痛与不适，辨认着周围环境：“这里应该是星炬塔的一层主迎宾大厅兼交通枢纽。通往上层控制中枢和下层的能源区、仓库区的通道，应该都在这个大厅的四周。”

她凭借着记忆和“巡星令”中模糊的结构图，指引着方向。众人小心翼翼地穿行在巨大的支柱和废墟之间，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大厅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更多战斗和破坏的痕迹。墙壁上布满了爪痕、能量灼烧的焦黑、以及那种诡异的融化腐蚀痕迹。一些地方甚至残留着早已干涸、颜色发黑的疑似血迹。可以想象，当年这座星炬塔陷落时，曾发生过何等惨烈的战斗。

“日志里提到‘暗潮’……”张明轩一边记录着环境数据，一边低声道，“袭击这里的，会不会就是‘暗潮’的力量？和‘虚空影族’有关吗？”

“不确定。”洛薇轻轻摇头，眉头紧锁，“观星阁对‘暗潮’的记录也语焉不详，只知其是一种潜伏在明界阴影中的、极其隐秘而强大的敌对势力，其手段诡异，目的不明。但‘源骸’……是世界之外的存在。这两者之间，是否有关联，阁内也未有定论。”

就在他们经过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时，王默然突然停下了脚步，混沌之瞳猛地望向大厅一侧某个深邃的黑暗通道。

“有东西。”他的声音低沉而警惕。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玄刹也霍然转身，断剑指向那个方向，周身煞气如同被惊动的毒蛇般昂首！张明轩和洛薇瞬间紧张起来，屏住了呼吸。

从那黑暗的通道深处，传来了一阵细微的、仿佛湿滑物体拖拽过金属地面的粘腻声响，伴随着一种低沉的、断断续续的、如同风箱破损般的喘息声。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渐渐地，一个扭曲的身影，从通道的阴影中，缓缓地“流淌”了出来。

那东西……已经很难称之为生物。它大致保持着人形的轮廓，但身体仿佛是由浓郁的、不断蠕动的阴影和粘稠的黑色浆液构成，表面不时鼓起一个个气泡又破裂，散发出更加浓郁的甜腻腥气。它的“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片不断旋转的、深邃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它的手臂过长，几乎垂到地面，末端不是手掌，而是如同触须般不断摆动的、滴落着黑色粘液的鞭状物。

它身上，还挂着几缕早已破烂不堪、被染成黑色的观星阁星袍碎片！

这东西……似乎是当年的观星阁守卫，在被那“源骸”之力或者“暗潮”的力量侵蚀、污染后，形成的某种……畸变体！

它那没有五官的“面部”转向王默然四人所在的方向，那旋转的黑暗仿佛锁定了他们。下一秒，那低沉的喘息声陡然变得尖锐刺耳，它那扭曲的身体猛地加速，如同一道贴地疾行的黑色闪电，带着浓郁的腐蚀性能量和令人心智混乱的精神低语，朝着他们猛扑过来！

星炬塔内的第一场战斗，猝然爆发！而这畸变体的出现，无疑证实了洛薇最坏的猜想——这座塔，早已被不详的力量彻底渗透、玷污。他们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废弃的设施和环境的危险，更是这些游荡在死亡巨塔中的、由昔日同伴转化而成的……可怕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