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05章 虫潮如海，炉演万法

蚀空蠕虫构成的暗绿色潮水，无声，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悸。

它们涌过虚空，不像液体，更像是一片移动的、具有强腐蚀性的星尘。个体渺小，汇聚成的虫潮却遮蔽了视野所及的碎片星光，它们蠕动着，口器开合间，连虚无的空间都似乎泛起细微的、被啃噬的涟漪。尚未真正靠近，一股混杂着酸腐与死寂的恶臭已然透过残骸的裂缝弥漫进来，令人作呕。

“能量护盾完全失效！物理屏障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它们的酸液连星骸金属都能腐蚀！”张明轩的声音带着绝望，光屏上代表虫潮的红色区域正以恐怖的速度吞噬着代表星舰残骸的绿色轮廓。

玄刹已然立于最前方一道破损的舱门处，暗银眸子冰冷地注视着那汹涌而来的绿色死亡，周身青丝不再飘忽，而是如同绷紧的弓弦，凝练成数十道极其纤细、几乎融入黑暗的黑色细线，横亘在舱门缺口之前。她在蓄势，将所有的煞气与杀意压缩到极致，力求每一道青丝都能发挥最大的切割效果。这是最笨，也可能是唯一能短暂阻挡虫潮的方法。

王默然却没有看向虫潮，他的目光落在手中那瓶刚刚炼制好的“烁空芒”上，又快速扫过周围狼藉的环境——扭曲的金属、断裂的管道、闪烁的电弧，以及更深处，那尚未完全平息的、因之前空间风暴而依旧紊乱的能量乱流。

“老混，蚀空蠕虫，最怕什么？”他在心中疾问。

“怕？这些东西几乎没有灵智，只有吞噬的本能！硬要说的话，它们厌恶极度不稳定的能量环境，尤其是空间乱流！还有就是……纯粹的、高阶的火焰道则！你那薪火倒是它们的克星，但虫潮规模如此之大，把你抽干了也烧不尽！”混元老祖语速极快。

空间乱流？火焰？

王默然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他猛地抬头，对张明轩喝道：“明轩！计算我们右后方，那片尚未完全平息的空间乱流边缘的稳定性！给我一个最薄弱的、可以人为引爆的坐标点！要快！”

接着，他看向玄刹，语气不容置疑：“玄刹，你的青丝，能延伸多远？能否在我指定的位置，瞬间构建一个临时的、小范围的封闭结构？不需要坚固，只需要一瞬间的阻隔！”

玄刹眉头一蹙，不明其意，但感受到王默然语气中的决断，还是冷硬回应：“百米之内，可成囚笼一瞬。何用？”

“足够了。”王默然不再解释，身形一动，竟不是后退，而是朝着虫潮涌来的方向，疾冲而出！他并未直接冲向虫潮主体，而是沿着残骸边缘，冲向那片因星骸鲲蛉撞击和之前空间风暴而变得极其不稳定的区域。

“小子！你找死吗！”混元老祖骇然。

王默然充耳不闻。他将灵炉境的感知催发到极致，身形在扭曲的金属和能量乱流中穿梭，如同鬼魅，精准地避开一道道隐形的空间裂缝和肆虐的能量余波。他的目标，是几块悬浮在紊乱区域边缘、内部结构已然濒临崩溃的小型星骸碎片！

虫潮似乎察觉到了这个“小点心”的移动，分出一股，如同绿色的触手，朝着他席卷而来！

“坐标已标记！d7区，那块梭形星骸内部能量已极度不稳定，受到特定频率能量冲击即可引发链式崩溃，波及范围足以覆盖虫潮先锋！”张明轩的声音透过传讯符传来，带着破音的嘶哑。

“就是现在！玄刹！d7区，梭形星骸前方五十米，凝滞它们一瞬！”王默然厉喝，同时手腕一抖，一枚暗红色的“烁空芒”已然扣在指尖！

玄刹虽不知王默然具体计划，但战斗的本能让她毫不犹豫地执行。她暗银眸子厉色一闪，远处虚空之中，数十道凝练到极致的青丝凭空出现，并非切割，而是如同织网般瞬间交错，构成了一个直径约十米的、极其短暂的黑色丝线囚笼，恰好将那股分涌而来的虫潮先锋笼罩其中！

虽然只有一瞬，青丝就在虫潮的疯狂啃噬和酸液腐蚀下寸寸断裂，但确实为王默然争取到了那宝贵的刹那！

就是现在！

王默然指尖那枚“烁空芒”如同红色流星，脱手而出！它不是射向虫潮，而是精准无比地射向了张明轩标记的那块梭形星骸！

在“烁空芒”接触星骸的瞬间，王默然心神一动，远距离引爆了其中蕴含的、那丝微弱却尖锐的空间干扰之力！

嗡——！

梭形星骸猛地一颤，内部本就极不稳定的能量平衡被这恰到好处的外力打破，瞬间引发了惊天动地的爆炸！但这爆炸并非向四周扩散，而是主要朝着内部坍缩，并瞬间撕开了附近脆弱的空间结构！

一个直径不过数米、却极度危险的微型空间漩涡，骤然出现在虫潮先锋的前方！强大的吸力瞬间爆发，将那片被玄刹短暂阻隔的绿色虫潮，如同吸水一般，疯狂地扯入那混乱、足以绞碎一切的空间乱流之中！

嗤嗤嗤嗤——！

令人牙酸的声音密集响起，那是无数蚀空蠕虫被空间之力碾碎、湮灭的声音！绿色的虫潮瞬间被清理出一小块空白！

然而，这仅仅是杯水车薪。更多的蚀空蠕虫毫不停滞，绕过那危险的微型漩涡，继续朝着星舰残骸涌来！它们似乎学乖了，不再分兵，而是汇聚成更庞大的洪流，要将整个残骸彻底淹没！

“不行！数量太多了！只能暂缓，无法根除！”张明轩绝望地喊道。

玄刹脸色也更白了一分，方才那一下远程凝滞青丝囚笼，对她消耗不小。

王默然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意外。他本就没指望能靠这点小手段解决整个虫潮。他的目的，是验证，是试探，也是……争取时间！

借着虫潮被微型空间漩涡稍稍阻滞的瞬间，他已如同灵猿般退回至星舰残骸相对完好的一个区域。这里，靠近之前备用能源节点爆发的核心，残留着相对浓郁的星辰之力，同时也弥漫着之前阵法运转后留下的能量痕迹。

他双手再次按向甲板，但这一次，并非衍阵。

“明轩！将之前收集的、所有具备能量活性的废弃物！妖狼甲壳碎末、破损的灵石粉屑、甚至是那些被污染的能源残渣！全部抛洒到残骸外围，尤其是我们之前布置的简易防御圈之外！”王默然语速极快地下令。

张明轩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照做，操控着几个尚能工作的机械臂，将收集来的各种能量废弃物如同天女散花般，抛洒出去。

这些废弃物散发着微弱而杂乱的能量波动，对于蚀空蠕虫而言，如同在饥饿的野兽面前洒下了带着血丝的肉末。

果然，虫潮的注意力被一定程度地分散了！部分蠕虫开始疯狂啃噬那些废弃物，减缓了向核心区域推进的速度。

“不够！这只是延缓！”玄刹冷声道，她已退回王默然身边，青丝环绕，准备进行最后的搏杀。

“本就不是为了阻挡。”王默然语气平静得可怕。他闭上双眼，识海中那尊灵炉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运转起来。炉壁上的星辰火纹与青铜道痕同时亮起，炉内薪火不再仅仅是燃烧，而是分化出无数缕极其细微的、带着不同属性波动的“火丝”！

他在以灵炉模拟、解析、复刻刚才那枚“烁空芒”成功引爆不稳定空间的结构！同时，他也在疯狂汲取着周围残留的星辰之力、金属中蕴含的金煞之气、甚至是从那些抛洒的废弃物中反馈回来的杂乱能量波动！

他要做的，不是制造一枚“烁空芒”，而是要以这整个星舰残骸的外围区域为“丹炉”，以那些被抛洒的、蕴含不同属性能量的废弃物为“药材”，以蚀空蠕虫本身那庞大的生命力和腐蚀性能量为“催化剂”和“燃料”，进行一次前所未有的、超大规模的……无差别能量炼化与引爆！

这是一个极其疯狂、成功率低到令人发指的构想！需要对能量性质有着入微的理解，对引爆时机有着毫秒级的掌控，更需要灵炉拥有容纳和引导如此庞杂混乱能量的能力！

“小子！你疯了！这比你刚才衍阵还要凶险百倍！一个控制不住，能量率先在内部失控，我们死得比被虫子啃掉还快！”混元老祖的声音带着惊骇。

“闭嘴！助我稳定灵炉！计算最佳引爆节点！”王默然在心中咆哮，额头上青筋虬结，汗如雨下，身体因为承受着巨大的计算负荷和能量压力而微微颤抖。他左眼的星火与右眼的青铜光泽几乎要透体而出！

灵炉在他识海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炉身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但他不管不顾，将所有神念投入其中，如同一个最疯狂的赌徒，将所有的筹码押在了这最后一搏上！

外界的虫潮，在短暂地被废弃物分散注意力后，似乎意识到那些只是“零食”，更加疯狂地涌向散发着更诱人生命能量的核心区域！绿色的潮水已经漫上了星舰外壳，腐蚀的滋滋声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玄刹的青丝已然挥出，如同黑色的死亡风暴，将最先涌上的虫潮切成碎片，但更多的虫子前仆后继，瞬间就将缺口填满！张明轩也操控着最后的能量武器扫射，却如同石沉大海！

眼看防线即将崩溃——

王默然猛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中，不再有星火，不再有青铜，只有一片绝对的、冰冷的理性，仿佛化身成了规则本身！

他按在甲板上的双手，猛地向下一压！并非灌输力量，而是如同按下了某个无形的开关！

“灵炉……万衍！爆！”

没有声音。

或者说，声音被更庞大的能量湮灭所吞噬。

以星舰残骸外围那圈被抛洒了废弃物的区域为起点，一点极致的亮光骤然闪现，随即，无数种不同属性、不同频率的能量，在某种玄奥的引导下，发生了连锁的、剧烈的、却又被控制在特定范围内的殉爆与湮灭！

火焰、冰霜、雷霆、金煞、腐蚀毒雾、空间波纹……无数种混乱的能量属性在这一刻被强行揉杂在一起，形成了了一片短暂存在、却绝对致命的混沌能量场！

这片能量场，恰好将绝大部分蚀空蠕虫包裹了进去！

嗤——滋——轰——！

怪异而密集的声响取代了虫潮的蠕动声。绿色的潮水在混沌能量场中剧烈翻腾、消融！蚀空蠕虫那脆弱的个体，根本无法承受这种源自它们啃噬的废弃物、又被王默然以灵炉引导、放大、并赋予了“相克”属性的混乱能量冲击！

大片大片的虫潮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冰雪，迅速汽化、湮灭！那令人窒息的绿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黯淡！

当最后一点混乱的能量光芒散去，星舰残骸外围，只剩下漂浮的、细碎的、不再具有活性的虫尸粉末，以及被侵蚀得更加破败的舰体。

虫潮，退了。

或者说，被这匪夷所思的“炼化”手段，近乎全歼。

静。

死一般的寂静。

玄刹持着青丝，站在原地，微微喘息，暗银眸子望着王默然，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个同门所走的“理性修真”之路，并非简单的技巧堆砌，而是一种触及能量与法则本质的、可怕的道。

张明轩瘫坐在地，望着监控光屏上那片代表生命反应的、几乎消失的红色，张大了嘴，久久无言。

王默然缓缓直起身，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识海中，那尊灵炉光芒黯淡，布满了细微的裂痕，显然受损不轻。但他强行稳住身形，抹去嘴角再次溢出的鲜血，眼神依旧平静。

他走到残骸边缘，看着外面虚空中漂浮的虫尸粉末，又看了看手中那个空了的、原本装着“烁空芒”的玉瓶，低声自语，带着一丝只有自己能懂的市侩与庆幸：

“成本不高，效果……还行。”

混元老祖沉默了片刻，才在他识海中幽幽叹道：“小子……老祖我当年，也算见识过不少惊才绝艳之辈，但像你这样……把算计和拼命结合得如此……经济实惠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王默然没有回应，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破碎棱镜”的方向。

经此一役，他更加确信，在这陨星海，知识、算计与胆魄，有时比纯粹的力量更重要。

他的灵炉之道，虽险，却必将是通往至高的捷径。

只是，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同样巨大。

他感受着识海中灵炉传来的阵阵刺痛，眼神深邃。

修复灵炉，迫在眉睫。而“破碎棱镜”，或许能找到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