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04章 蠕虫暗影，市侩丹心

星骸鲲蛉带来的毁灭性压迫感，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只留下满目疮痍的星舰残骸和死里逃生后沉重的寂静。空气里弥漫着金属摩擦的焦糊味、能量过载的臭氧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来自虚空的血腥气。

王默然擦去嘴角的血迹，体内灵炉缓缓平复着沸腾的气血与近乎干涸的力量。方才那场看似取巧、实则耗尽心神与力量的“星骸弈棋”，对他而言，不亚于一场与同阶高手的生死搏杀。计算、引导、爆发，每一个环节都要求绝对的精准，容不得半分差错。灵炉境虽玄妙，但承载和输出如此庞大的能量与信息流，依旧让他感到神魂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小子，没事吧？”混元老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关切，方才王默然强行衍阵，他的魂光也消耗不小，此刻显得有些黯淡。

“无妨，耗神过度而已。”王默然在心中回应，语气依旧平静。他目光扫过瘫坐在地、兀自后怕的张明轩，以及靠墙而立、气息微乱的玄刹，开口道：“此地不宜久留。那鲲蛉虽退，但难保不会有其他东西被刚才的动静引来。明轩，静室还能修复吗？”

张明轩闻言，强撑着爬起来，检查了一下被他紧急加固过的静室大门和内部能量回路，点了点头，声音还有些发虚：“主体结构没问题，能量过滤系统损坏了七成，但我用备用零件勉强搭了个简易的，支撑我们三人短暂休整应该够用。就是……防御能力几乎归零了。”

“足够了。”王默然点头，“先进去恢复。玄刹，你伤势未愈，也一起。”

玄刹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默默跟着走进了狭小的静室。静室内空间逼仄，原本供一人使用的区域挤进三人，顿时显得拥挤。空气中弥漫着陈腐与新生能量交织的怪异味道。

王默然毫不客气地占据了能量节点最稳定的角落，盘膝坐下，先将得自物资库的那几箱灵石取出，堆在身边。他拿起一块中品灵石，握在掌心，灵炉微旋，精纯的灵气便如同百川归海，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滋养着干涸的经脉与略显黯淡的灵炉。那苍白的火纹与青铜光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明亮。

他这番做派，自然坦荡，带着一种市井小民抓住机会就要捞足好处的精明，却又偏偏不惹人厌烦，反而显得真实。毕竟，方才出力最大的是他，此刻享用最好的资源，理所应当。

混元老祖在他识海里啧啧两声：“嘿，你小子，倒是半点不吃亏。这中品灵石放在明界，也算硬通货了，够你小子修炼好一阵。”

王默然一边汲取灵气，一边在心中淡然回应：“资源不用来提升实力，难道留着陪葬？老混，你也别闲着，感应一下周围，我总觉得那鲲蛉退得有些太干脆了。”

“老祖晓得。”混元老祖应了一声，魂光如同水银泻地，小心翼翼地向残骸外部更远处探去。

另一边，张明轩也拿出几块下品灵石和丹药，默默恢复着消耗的精神力和体力。他更多的是后怕与兴奋交织，不断在便携光屏上记录着刚才的数据，嘴里喃喃着：“空间褶皱引爆的能量系数……星骸碎片轨道偏转的力学模型……不可思议，默然，你刚才那一下，简直是把整艘星舰当成了杠杆和弹弓……”

玄刹则坐在离门最近的位置，这个位置既能第一时间应对门外变故，也离王默然最远。她取出之前收集的阴属性矿石和毒液，指尖青丝缠绕，如同灵蛇吐信，汲取着其中的阴煞与毒性，缓缓修复着肩头的伤口和消耗的煞气。她的恢复方式带着兵厄道统特有的酷烈与直接，与王默然中正平和的灵气汲取、张明轩依赖外物的科技路线截然不同。

静室内一时无言，只有能量流动的细微嗡鸣和三人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王默然率先睁开眼，眸中神光内敛，气息已然恢复了大半。中品灵石的效果确实非凡。他看向张明轩：“明轩，之前让你分析的星舰日志和结构图，有什么新发现？关于那个‘巡天哨站’。”

张明轩闻言，立刻调出光屏，指着上面标记出的几个点：“根据残存日志的只言片语和星舰自身的星图数据库碎片，结合我们目前所在的‘Z-739星骸区’推断，距离我们最近的、可能还在运作的巡天哨站，代号‘摇光’，位于东北方向，大约……需要穿越七个标准星域单位的混乱地带。以我们目前的状态和拥有的星钥残片能量，恐怕很难直接抵达。”

“七个标准星域单位……”王默然眉头微蹙。星海茫茫，标准星域单位是明界衡量宇宙距离的尺度，每一个都代表着极其遥远的旅程，其间不知隐藏着多少危险。“有没有更近的，可能存在的落脚点？比如其他坠毁星舰，或者小型资源点？”

“有。”张明轩放大星图，指向一片标记为“破碎棱镜”的区域，“这里，根据数据库记载，是一个小型的、不稳定的星云漩涡边缘，曾经有零星的星海遗民和冒险者建立过临时据点，也可能存在一些未被完全探索的古遗迹。距离我们大约只有两个星域单位。但资料库标注，该区域环境极其复杂，空间结构脆弱，且……有多股不明势力活动的痕迹。”

“破碎棱镜……”王默然沉吟。两个星域单位，虽然依旧遥远，但比起遥不可及的“摇光哨站”，已经现实了很多。风险与机遇并存，这本就是陨星海的常态。

“就去这里。”王默然做出决定，“我们需要情报，需要补给，需要了解这片星骸古道的最新情况。闭门造车，死路一条。”

玄刹不知何时也结束了调息，冷冷开口：“‘破碎棱镜’我知道一些。那里是‘星盗’、‘拾荒者’和某些见不得光组织的乐园，规矩只有一个：弱肉强食。你这点修为，带着一个累赘技术官，想去那里立足？”她目光扫过张明轩，意思不言而喻。

张明轩脸色一僵，却没有反驳。他知道，在玄刹这种纯粹的杀戮修士眼中，他这种不擅正面战斗的技术人员，确实是拖累。

王默然却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算计：“累赘？明轩能修复静室，能分析数据，能计算轨道，能在我需要的时候提供关键参数。玄刹姑娘，你觉得，在这陨星海，是只会挥剑的莽夫活得久，还是一个懂得利用环境、分析情报、甚至能制造点小玩意的‘累赘’活得久？”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玄刹那张冰冷的脸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深意：“况且，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死了，明轩死了，你独自一人，在这星骸古道，又能支撑多久？别忘了，你我还挂着‘兵厄同门’的名头，在某些存在眼里，我们或许本就是一体。”

玄刹眼神一寒，青丝无声缭绕，但最终，她还是压下了那股煞气，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她知道，王默然说的是事实。在这完全陌生的绝地，独自生存的难度远超想象。暂时的合作，是不得已，也是目前的最优解。

“好了，目标暂定‘破碎棱镜’。”王默然拍板，“在出发前，我们需要尽可能提升实力。明轩，你看看能否利用星舰残骸的材料，制造一些一次性的防御或干扰装置。玄刹，你尽快恢复伤势。我……”他掂量了一下手中还剩大半的中品灵石，“需要尝试炼制点东西。”

“炼丹？”混元老祖在他识海里来了兴趣，“你小子还会这个？不对，你哪来的丹炉和灵药？”

“谁说炼丹一定要丹炉？”王默然心中回应，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以身为炉，万物皆可为引。之前收集的妖狼晶簇碎片、虚空蜉蝣的腺体、还有那些丹药……或许可以废物利用一下。”

他不再多言，重新闭上双目。但这一次，他并非单纯修炼，而是将心神沉入灵炉之中。那尊微缩的青铜灵炉缓缓旋转，炉内苍白薪火跳跃。王默然以神念为引，将一块妖狼晶簇碎片和几滴虚空蜉蝣的“虚空涎”投入“炉”中。

没有实体的火焰，但灵炉内部自成空间，薪火的道韵化作无形的热力，包裹住那些材料。在王默然精确到极致的神魂操控下，晶簇中的狂暴火煞与腐蚀性能量被一点点剥离、淬炼，与“虚空涎”中蕴含的微弱空间属性慢慢融合。

这不是正统的炼丹术，没有固定的丹方和手法，完全依赖于王默然对自身灵炉的掌控，以及对能量本质的理解。他像是在进行一场危险的化学实验，稍有差池，不仅材料尽毁，还可能引发能量反噬。

时间一点点过去。王默然额角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眼神专注，没有丝毫动摇。

渐渐地，在灵炉的中心，几颗约莫米粒大小、呈现出暗红色、表面有细微空间波纹流转的奇异结晶缓缓成型。它们不再具备妖狼晶簇的暴烈，也没有虚空涎的粘稠，反而散发出一种稳定而内敛的能量波动。

“这是……‘烁空芒’？”混元老祖有些不确定地叫道，“一种一次性的空间干扰兼能量破甲的小玩意？嘿！你小子还真捣鼓出来了！虽然品相差了点，威力恐怕只有正版的三成，但胜在隐蔽阴险！用来阴人……咳咳，用来防身，倒是合适！”

王默然缓缓收功，将那几粒暗红色的“烁空芒”收入一个玉瓶。他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但眼神明亮。这种“无炉炼丹”对心神的消耗极大，但成功带来的成就感，以及对灵炉运用更深的理解，让他觉得值得。

“聊胜于无。”他淡淡评价了一句，将玉瓶收起。目光再次投向静室外那片深邃的黑暗，眼神锐利。

就在他准备继续恢复时，混元老祖突然发出一声惊疑不定的低呼：“等等！小子，不对劲！”

“怎么？”

“老祖我刚才往外探查，在右舷方向，大概百里外的一块小型星骸后面……感应到了一些东西！不是大型生物，是很多……很多细小的、带着腐蚀性能量的生命反应！它们在吞噬那块星骸！速度非常快！而且……它们移动的方向，似乎是我们这边！”

王默然眼神骤然一凝！

细小的、腐蚀性的、集群活动……

一个不详的名字瞬间划过他的脑海。

“是‘蚀空蠕虫’！”混元老祖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这东西个体弱小，但数量极其恐怖，所过之处，连星骸都能啃噬殆尽！它们通常生活在星骸古道深处的能量乱流里，怎么会跑到相对‘平静’的区域来？而且……它们似乎是被某种东西吸引过来的！”

王默然猛地站起身，极境感知与灵炉的空间感应同时向外扩张！

百里之外，那片原本死寂的小型星骸，此刻表面正覆盖着一层不断蠕动的、暗绿色的“潮水”！那是由无数手指粗细、口器狰狞、分泌着强酸粘液的蚀空蠕虫组成的虫潮！星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消失！

而虫潮的前端，已经脱离了那块星骸，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星舰残骸，铺天盖地地涌来！

它们的目标明确无比！

是星舰残骸中，那尚未完全消散的星辰之力？还是……他们这三个鲜活的生命能量？

“准备迎敌！”王默然低喝一声，声音冰冷，“这次，是虫潮！”

静室内的气氛瞬间再次紧绷。

玄刹豁然起身，青丝如毒龙般在周身游走，煞气凛然。

张明轩手忙脚乱地启动所有尚能工作的防御和攻击性设备，光屏上代表生命反应的红色光点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看得他头皮发麻。

王默然深吸一口气，看着掌心那瓶刚刚炼制好的、尚带余温的“烁空芒”，又看了看外面那令人窒息的虫潮，眼神深处，一丝狠厉与计算的光芒交织闪过。

星骸古道的生存法则，从来都是用血与火书写。而他的灵炉，注定要在这无尽的厮杀与算计中，淬炼成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