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06章 残骸遗宝，炉损道艰

虫潮退去后的死寂，比喧嚣更压迫人心。

虚空中漂浮的虫尸粉末，如同为这片星域坟场又添了一层灰绿色的裱糊，无声诉说着方才那场诡异而惨烈的“炼化”。星舰残骸仿佛被剥去了一层皮，外围结构腐蚀得更加严重，裸露出扭曲的金属骨架和焦黑的能量回路，像一具被啃噬过的巨兽尸骸，在混乱的引力场中微微起伏。

静室内，气氛凝重。

王默然盘坐在地，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眉心微蹙，似在忍受着某种持续的痛楚。他并未立刻调息，而是先谨慎地内视己身。

识海之中，那尊原本光华流转、纹路玄奥的微缩灵炉，此刻显得黯淡无光。炉壁上，之前强行推衍阵法、炼化虫潮时出现的细微裂纹并未愈合，反而如同干涸大地上的龟裂，蔓延开了更多分支，甚至有一两道深及炉身内部。炉内那苍白的薪火也萎靡不振，火苗微弱，仿佛随时可能熄灭。整个灵炉运转起来，带着一种滞涩与杂音，再不复之前的圆融顺畅。

道基受损。

而且是非同小可的损伤。灵炉乃是他一身道行所系，是“以身为炉”理念的核心具现。此番为了应对星骸鲲蛉与蚀空蠕虫，他两次三番超越极限地催动灵炉，尤其是最后那场近乎疯狂的“万衍”炼化，将庞杂混乱的能量强行纳入灵炉统筹引导，对这本就新生不久的道基造成了近乎根源性的冲击。

“麻烦大了……”混元老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在他识海中响起，“灵炉之伤，非同小可。这些裂纹若不能及时修复，不仅会影响你日后修炼进境，斗法时更是致命的隐患。严重些，甚至可能……道基崩毁。”

王默然沉默着，指尖拂过身边一块中品灵石。灵炉微旋，试图汲取其中灵气，但灵气流入的速度远不如前，且在流经那些裂纹时，竟有近三成无声无息地散逸掉了！效率大打折扣！

他眉头皱得更紧。这意味着，不仅恢复速度变慢，日后修炼事倍功半，连维持现有境界都需要消耗更多资源。

“可有修复之法？”他在心中问道，语气依旧冷静，听不出太多波澜。

“难。”混元老祖叹道，“灵炉乃你自身道途所化，前无古人，老祖我也无现成丹方或功法可供参考。寻常修复神魂、稳固道基的丹药，或许能缓解，但难以根治。除非……能找到蕴含‘造化生机’或‘万物母气’这等层次的天材地宝，以其本源之力温养修补。或者，你对自身灵炉的领悟再上一层楼，明悟其‘不灭’真意，或许能引导其自我修复。”

“造化生机？万物母气？”王默然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苦涩。这等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物，岂是如今困于星骸古道、自身难保的他能觊觎的？至于更深层次的领悟，更是需要时间与机缘，非一日之功。

眼下，是实实在在的生存危机。灵炉受损，实力大打折扣，在这危机四伏的陨星海，无异于将脖子伸到了铡刀之下。

他睁开眼，目光扫过静室内另外两人。

张明轩正在小心翼翼地整理着所剩无几的设备与资源，脸上带着忧色。他虽不通修行，但也看出王默然状态极差。

玄刹则靠坐在对面，肩头的伤口似乎因为之前的剧烈战斗再次崩裂，渗出暗红的血迹。她正用一块不知从何处撕下的、相对干净的布条默默包扎，动作熟练而冰冷。感受到王默然的目光，她抬起暗银的眸子，与他对视一眼，又漠然移开，并未说话。但王默然能感觉到，她周身那锋锐的煞气，也比之前虚弱了不少。连续恶战，她也并非毫发无伤。

三人小队，可谓伤痕累累，状态跌至谷底。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王默然开口，声音因虚弱而略显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虫潮虽退，但动静太大，难保不会引来其他东西。而且，这残骸……支撑不了多久了。”

张明轩闻言，立刻点头：“结构扫描显示，多处关键支撑点已达疲劳极限，随时可能彻底解体。我们必须找到新的落脚点，或者……找到能修复默然你伤势的东西。”他看向王默然，眼神带着关切与坚定。

玄刹包扎的动作顿了顿，冷声道：“‘破碎棱镜’不是善地，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前去，与送死无异。”

“所以，在离开前，需再探这残骸。”王默然目光深邃，看向静室之外那幽暗的通道，“一艘巡天司的星舰，即便坠毁，也不可能只有物资库那点东西。尤其是……舰桥，或者某些高级军官的私人区域。”

他的思维依旧清晰而敏锐。之前为了应对危机，他们只探索了物资库和这间静室。这艘星舰体积庞大，结构复杂，必定还有未被发现的区域。或许，那里就藏着能解燃眉之急的东西——无论是修复伤势的丹药、更详尽的星图，还是……能换取资源的硬通货。

风险与机遇并存。探索未知区域，可能遭遇残留的防御机制、未曾发现的变异体，或是其他未知危险。但此刻，他们已别无选择。

“我去。”玄刹忽然站起身，动作牵扯到伤口，让她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但语气依旧冰冷，“你状态不佳，留守。技术官，指路。”

王默然看了她一眼，没有反对。玄刹虽伤，但战斗经验和敏锐直觉仍在，由她探索确实比此刻的自己更合适。他点了点头，对张明轩道：“明轩，将结构图中标记为权限区域或未探索的重点位置同步给玄刹。保持通讯。”

张明轩立刻操作设备，将几个标红区域的结构图和已知风险点传输到玄刹的便携终端上。

玄刹接过终端，扫了一眼，不再多言，身影化作一道黯淡的黑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通道的黑暗之中。

静室内再次只剩下王默然与张明轩。

王默然重新闭上双眼，不再试图强行汲取灵气，而是将心神沉入那受损的灵炉，尝试以最温和的方式，引导那微弱的薪火，如同工匠修补瓷器般，一点点地浸润、抚平那些裂纹。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用钝刀刮骨，但他眉头都未曾动一下。

张明轩则抓紧时间，利用残存的设备，试图分析从虫尸粉末和之前战斗区域采集到的样本，希望能找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或者……制造出更有效的驱虫剂之类的东西。

时间在寂静与压抑中缓缓流逝。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传讯符中传来玄刹冰冷而简短的声音：“有发现。舰桥核心区，需要破解权限。速来。”

王默然睁开眼，与张明轩对视一眼。

“走。”

两人立刻起身，沿着玄刹留下的标记，小心翼翼地穿过狼藉的通道，向着星舰更高层的舰桥区域摸去。

越靠近舰桥，环境的破损程度似乎略有减轻，但战斗痕迹却更加激烈。墙壁上布满了能量武器灼烧的焦痕和利爪撕扯的印记，偶尔能看到一两具被封在破损维生舱中、早已干瘪的巡天司士卒遗体。

在一扇被暴力破坏、但内部结构依旧完好的厚重金属大门前，他们找到了玄刹。大门上方闪烁着微弱的红色符文，显然权限系统仍在部分运作。

“强行破门，可能触发自毁程序或者残留的防御阵法。”玄刹指着门上的符文道。

王默然上前，仔细观察那些符文。并非现代明界的通用符箓体系，更偏向某种古老的、带着星辰意味的封印术。他尝试将一缕极其细微的灵炉感知探入，立刻感受到一股排斥与警告的意味。

“是‘星辉禁制’。”混元老祖在他识海中道，“巡天司高级区域常用。硬来不行，需要对应的‘星符’或者足够高的权限识别。”

王默然目光扫过大门周围，最终落在大门一侧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镶嵌着一块暗淡水晶的凹槽上。那凹槽的形状……他心中一动，取出了那枚得自玄刹的星钥残片。

他将星钥残片缓缓靠近凹槽。

嗡……

星钥残片与凹槽同时亮起了微弱的、同源的星辉光芒！虽然因为星钥残缺，无法完全激活，但那禁制符文的红光，明显减弱了几分！

“有戏！”张明轩低呼。

王默然眼神微亮，对玄刹道：“联手。我以星钥残片干扰禁制核心，你以青丝，在最薄弱的节点，瞬间切入，切断能量回路！”

玄刹点头，暗银眸子锁定大门禁制上某个能量流转略显晦涩的点，指尖三道凝练的青丝已然蓄势待发。

王默然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灵炉传来的刺痛，将力量灌注于星钥残片，使其星辉稳定输出，与那禁制形成持续的对抗与干扰。

“就是现在！”

随着他一声低喝，玄刹指尖青丝如同三道黑色闪电，精准无比地刺入那个节点！

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琴弦断裂的声响。大门上闪烁的红色符文骤然熄灭！那厚重的金属大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缓缓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更加浓郁、混杂着陈腐、血腥以及某种奇异檀香的味道，从门后涌出。

三人警惕地等了几息，确认没有危险后，才依次踏入。

门后，是舰桥。

相比外面的狼藉，这里竟相对完整。巨大的观测舷窗已经破裂，但控制台、指挥座椅大部分保持原样，只是覆盖着厚厚的尘埃。最引人注目的，是位于舰桥中央，一具穿着明显不同于普通士卒、破损更加严重的暗青色镶银边铠甲的身影。他坐在指挥椅上，身体前倾，一只手死死按在控制台的一个特定按钮上，另一只手持着一柄断裂的长剑，插在地板上，支撑着他未曾倒下。纵然已成枯骨，依旧透着一股不屈的威严。

而在那具骸骨旁边的控制台上，摆放着三样东西：

一个密封的、材质非金非玉的黑色卷轴。

一个巴掌大小、雕刻着繁复星纹的银白色金属盒。

还有一枚……悬浮在小型能量场中、不断散发出柔和生命气息的翠绿色丹药！

那丹药龙眼大小，表面有天然云纹，氤氲的生机几乎凝成实质，仅仅是闻到一丝气息，就让王默然感到识海中那受损的灵炉传来一丝渴望的悸动！

“那是……‘乙木回天丹’？！”混元老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好东西！小子！这可是真正的保命灵丹！蕴含精纯乙木生机，对修复道基、滋养神魂有奇效！虽不能彻底修复你的灵炉，但绝对能极大缓解伤势，稳住道基不继续恶化！”

王默然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枚丹药，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了一下。真是瞌睡来了枕头！这枚丹药，对他而言，比任何神功秘籍都更重要！

他的目光又扫过那黑色卷轴和银白金属盒。卷轴不知记录了什么，金属盒更是严丝合缝，不知内藏何物。

但此刻，那枚“乙木回天丹”才是重中之重。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没有立刻上前，而是更加仔细地观察四周。巡天司舰长的遗骸，临终前按下的按钮，特意摆放在前的三样物品……这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遗言？或者陷阱？

他看向那舰长骸骨按着的按钮，对张明轩道：“明轩，能分析出那个按钮的功能吗？”

张明轩上前，小心翼翼地避开骸骨，用设备扫描了片刻，脸色微变：“是……信息存储与发送装置的最终触发钮。他……他在最后时刻，将某些信息存储并尝试发送了出去，但显然……信号未能成功发出。”

王默然若有所思。看来，这位舰长在最后时刻，留下了关于这场灾难、关于“蚀骨”组织、乃至关于陨星海的某些重要信息。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三样物品上。

丹药，他志在必得。

卷轴与金属盒，恐怕也关系重大。

然而，就在他准备上前取物之时，异变再生！

舰桥角落的阴影中，一阵极其微弱的、如同水滴腐蚀岩石的声音，悄然响起。

王默然、玄刹、张明轩三人脸色同时一变！

只见那阴影之中，十几只体型明显比普通蚀空蠕虫大上一圈、甲壳呈现出暗金色、口器更加狰狞的蠕虫，缓缓爬了出来！它们似乎一直潜伏在此，依靠吞噬舰桥残留的微弱能量和金属为生，此刻被生人的气息惊醒！

这些暗金蠕虫散发出的能量波动，远超之前的虫潮，每一只，都堪比先天初期的修士！

它们抬起狰狞的口器，锁定了闯入舰桥的三人。

刚刚看到希望，危机，便已再度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