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园林的灯笼刚亮起第一盏,林晚星就被一阵细碎的争执声引到了月洞门后。沈老匠人正举着放大镜,和技术组的小伙子争得面红耳赤,竹筐里散落着几件拆了一半的旗袍样衣,蝉翼纱的碎片像撕碎的月光,飘在青石板上。
“这光感参数不对!”老匠人用拐杖指着平板电脑上的AR效果图,“蝉翼纱见了烛光该泛金,不是这种冷白,当年给张小姐绣嫁衣,特意选了酉时的阳光晒料子,就为了这层暖光!”
小伙子急得抓头发:“可是老师傅,程序设定里烛光就是冷色调,调暖了会失真……”
“失真?”老匠人拿起件真的蝉翼纱旗袍,往灯笼底下一凑,纱质在暖黄的光里果然泛着淡淡的金,像浸了蜜,“这才是真!你们那屏幕里的,是隔着玻璃看月亮,差着股活气!”
林晚星走上前,指尖捻起片纱料,对着灯笼转了转。纱质的经纬在光下明明灭灭,那些“万字不到头”的暗纹像活了过来,顺着光线流动。“我知道问题在哪了,”她打开小伙子的电脑,调出参数面板,“把‘光源色温’调到3200K,再加上5%的琥珀色滤镜——老匠人说的是‘人间烟火气’,程序得加层‘人情味儿’的参数。”
参数调整的瞬间,屏幕里的虚拟旗袍突然亮了。蝉翼纱在虚拟灯笼下泛着暖金,暗纹流动得像真的蚕丝在晃,连老匠人都愣了愣,随即咧开缺牙的嘴笑:“对喽!就是这股子劲儿,像刚从樟木箱里翻出来,还带着点太阳的味道。”
小伙子摸着后脑勺笑:“还是林小姐懂行,这参数加得,比我们程序员的算法多了点‘心眼儿’。”他忽然指着屏幕,“您看,加了滤镜后,‘阿绸’的影子投在虚拟水面上,连波纹里都带着暗纹,跟真的一样!”
林晚星看着“阿绸”在屏幕里转身,纱裙扫过水面的涟漪里,果然浮着细碎的“缠枝莲”纹样,像谁把整个苏州园林的春色都绣进了虚拟世界。她忽然想起沈皓明说的“纹样实验室”,或许所谓的“新”与“旧”,从来不是替换,而是像这光影里的纹样,彼此交叠着生长。
这时,沈皓明带着个穿长衫的老先生走进来,老先生手里捧着个红木匣子,匣子里铺着深蓝色的绒布,摆着几枚锈迹斑斑的铜制印章。“这是苏州碑刻博物馆的周馆长,”沈皓明介绍道,“他说有批清代的‘盘扣印模’,上面的纹样和我们展秀的旗袍正好能对上。”
周馆长打开匣子,用镊子夹起枚印章,印面上刻着“福禄寿喜”四个篆字,字周围环绕着缠枝纹,纹路深处还藏着极小的“卍”字。“这是当年绣娘给盘扣拓样用的,”他指着印章边缘的磨损,“你看这缺口,是常年蘸朱砂拓印磨出来的,每个缺口都对应着不同的盘扣样式。”
老匠人突然凑上前,眼睛瞪得溜圆:“这印模……我师父当年用过!他说有枚‘暗八仙’印模,能拓出会‘隐身’的纹样,沾水才显——周馆长,您这匣子里有没有?”
周馆长笑着从匣底翻出枚更小的印章,印面上的葫芦、扇子纹样几乎看不清:“是不是这个?我们研究了三年,始终不知道它的用途,拓出来的纹样干了就消失,像从未存在过。”
林晚星突然想起那本民国账簿里的话:“水显纹,泪显情,心显真。”她让小王取来杯清水,蘸了点洒在拓好的纹样上,果然,那些模糊的线条渐渐清晰,葫芦里竟藏着个极小的“囍”字,像谁藏了个秘密在里面。
“是‘定情扣’的印模!”老匠人一拍大腿,“当年大户人家的小姐,会用这种盘扣传情,把心事藏在沾水才显的纹样里,只有心上人知道怎么看。”他忽然红了脸,“我师娘当年就给师父绣过,说那葫芦里的‘囍’字,是‘糊涂月老牵错线,偏把葫芦当绣球’。”
众人都笑起来,周馆长却叹了口气:“可惜这种技法已经没人会了,博物馆想做数字化保存,都不知道该怎么记录这‘水显纹’的妙处。”
“我们可以合作!”林晚星眼睛一亮,“让技术组开发‘水感触发’程序,观众用手机扫描盘扣时,屏幕上的纹样会像真的一样,沾了‘虚拟水’才显全貌。周馆长,把这些印模的纹样都授权给我们吧,让它们在展秀上‘活’过来。”
周馆长看着屏幕里渐渐隐去的“囍”字,点了点头:“好啊,这些老物件闷在博物馆里太寂寞了,是该让它们出去见见年轻人,看看现在的月亮,和当年是不是一个模样。”
第二天一早,沈记绸庄的门板刚卸下,就涌进来一群穿汉服的姑娘。她们手里都捧着件旧旗袍,有的盘扣松了线,有的纹样磨得看不清,最年长的那位奶奶,怀里抱着件褪色的红绸旗袍,袖口已经磨出了洞。
“听说你们能修老旗袍?”奶奶颤巍巍地打开包袱,红绸上的凤凰纹样只剩个模糊的轮廓,“这是我1953年的嫁衣,当年没钱买新的,是街坊凑了碎布拼的,现在想让孙女穿着它拍婚纱照,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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