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园林的晨露还凝在紫藤花瓣上时,林晚星已经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把新到的旗袍样衣挂进了水榭的雕花架。昨夜那场雨把空气洗得透亮,孔雀蓝的妆花缎在晨光里泛出流动的光泽,云纹边缘的银线像被揉碎的星子,沾着草叶的潮气,倒比平日里更添了几分灵气。
“林小姐,您看这衬里妥不妥当?”熨烫师傅举着蒸汽熨斗,小心翼翼地避开旗袍领口的珍珠扣——那是用太湖珠磨成的圆片,薄得能透光,是老匠人特意让人从藏书镇收来的老物件。
林晚星伸手按了按衬里的针脚,指尖触到细密的回针绣,针脚藏在布纹里,几乎看不出痕迹。“用的是‘隐针法’?”她有些惊讶,这种技法据说已经快失传了,得把丝线染成和布料一样的颜色,在反面起针,正面只留下若有若无的线迹,“是沈老匠人教的?”
“是他老人家凌晨三点起来示范的。”熨烫师傅笑着擦了擦汗,“说当年给电影皇后做戏服,衬里要是露出针脚,会被同行笑话‘手艺露了怯’。”他指着旗袍开衩处的暗纹,“您瞧这,里面藏着‘暗八仙’纹样,得对着光才能看见,是老规矩,图个吉祥。”
林晚星对着晨光举起旗袍下摆,果然看到雪纺衬里上隐现着小小的葫芦、扇子图案,用银灰线绣的,像蒙着层薄雾。她忽然想起那本民国账簿,其中一页记着“为李小姐绣旗袍,暗纹用银线三钱,需在月光下显影”,原来这“见光才显”的讲究,真的传了下来。
“虚拟主播‘阿绸’的新造型做好了吗?”她转头问策划组的小王,“让她穿这件蝉翼纱旗袍试试,我想看看AR效果。”
小王立刻打开平板电脑,屏幕上的虚拟少女眨了眨眼,身上的月白纱衣瞬间变成了林晚星手中的旗袍,纱质的通透感连带着隐纹都清晰可见。“技术组加了‘光感模拟’,”小王划着屏幕解释,“观众用手机扫描展秀海报,就能看到‘阿绸’穿着不同年代的旗袍走秀,还能听到对应年代的评弹唱段——比如这件民国款,配的是《珍珠塔》选段,老匠人说当年听着这个绣的。”
林晚星看着“阿绸”在屏幕里转身,纱衣的飘带扫过虚拟的九曲桥,突然觉得那些沉睡在樟木箱里的时光,好像真的被唤醒了。它们不再是博物馆里隔着玻璃的展品,而是能在年轻人指尖流动的纹样,能跟着评弹调子摇晃的衣角。
这时,沈皓明的车停在了园门外。他拎着个食盒走进来,金丝眼镜上沾着晨雾,看到林晚星手里的旗袍,眼睛亮了亮:“奶奶那件翡翠盘扣的旗袍,我让老匠人加了点新东西。”
他从食盒里拿出个锦袋,倒出几粒鸽子蛋大小的珠子,珠面上竟刻着极小的二维码。“是用边角料磨的,”沈皓明拿起一粒对着阳光,“扫这个能跳转到奶奶当年做旗袍的影像——我找遍了老宅的阁楼,翻到段1948年的胶片,她正看着绣娘绣盘扣呢。”
林晚星拿出手机扫了扫,屏幕上果然跳出段黑白影像:穿旗袍的老太太坐在紫藤架下,手里捏着颗翡翠扣,笑起来眼角的纹路像水波。绣娘坐在对面的竹凳上,银针在蓝缎上翻飞,镜头拉近,能看到她舌尖抿着丝线,和今早沈老匠人做的一模一样。
“老匠人说,这叫‘让过去看着现在’。”沈皓明把珠子递给熨烫师傅,“缝在旗袍的盘扣末端,不细看是颗普通的玉珠,细看才知藏着故事。”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董事会那边已经批了非遗基金的追加款,还说要在集团总部设个‘纹样实验室’,让老匠人和设计系学生一起搞创作。”
林晚星笑着接过珠子,指尖的温度把玉珠捂得温热:“看来沈总不仅要当绸庄少东家,还想当传统文化推广大使。”
“主要是想当老板娘的合伙人。”沈皓明顺势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还沾着旗袍上的银线碎屑,有点扎人,却带着蚕丝特有的温润,“下午有场高校宣讲会,你陪我去?让那些学设计的学生看看,老手艺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宣讲会设在苏州大学的百年礼堂。沈皓明站在台上展示旗袍纹样时,台下的学生们发出阵阵惊叹——当他用激光笔点出“缠枝莲”纹样里藏着的电路板图案时,前排的女生们纷纷举起手机拍照。
“这是我们和计算机系合作的‘数字缠枝’系列,”沈皓明调出设计图,“每个花瓣的弧度都对应着一组代码,能生成不同的灯光效果。下个月的展秀上,模特的旗袍会根据观众的掌声变色,掌声越响,缠枝莲的颜色越艳。”
台下忽然有人举手,是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沈总,我想把外婆的虎头鞋纹样做成表情包,会不会不尊重传统?”她举起手机,屏幕上是只绣着虎头的小猫,正做着比心的手势,“外婆说这是‘老土气’,可我觉得很可爱。”
林晚星接过话筒笑着说:“我奶奶以前也说旗袍开衩太高‘不成体统’,但她当年偷偷给戏服绣过露背的缠枝纹。”她调出那个女生的表情包,投在大屏幕上,“您看这虎头的眉眼,和沈记收藏的清代虎头鞋一模一样,只是多了点现在的活泼——传统不是放在玻璃柜里的标本,是能跟着我们笑、跟着我们闹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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