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爬上晒谷场的石碾,罗令已经把一张手绘的节气耕作表钉在了公告栏上。纸角被风吹得微微翘起,他用半块青石压住,退后两步看了看。
昨晚井底浮出的光影还在他脑子里转。地脉流动,殿宇层层展开,门开了一条缝。那不是结束,是催他动起来的信号。
“比赛赢了。”他开口,声音不高,但围过来的人听得清,“可稻子还得一季一季种。”
赵晓曼站在人群后,手里抱着教案本。她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咱们不靠噱头吃饭。”罗令指着表格,“立春翻土,雨水下种,惊蛰驱虫,每一步都有讲究。这不是老规矩,是活下来的办法。”
王二狗从人群里挤出来,裤腿上还沾着昨夜守井的泥。“那我当社长!”他一拍胸脯,“我王二狗现在也是文化人!谁还敢说我只会偷鸡摸狗?”
有人笑出声。气氛松了下来。
李国栋拄着拐,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没走近,只在远处看着,手里的拐杖轻轻点了点地。
“种稻能赚钱?”一个老农蹲下,拿烟杆敲了敲鞋底,“城里人爱看热闹,可不会年年来看插秧。”
“不是靠他们看。”赵晓曼走上前,翻开本子,“我算了三年数据。古法种稻,少用肥,不打药,亩产稳在七百斤以上。头年投入高点,第二年就能省工省料。第三年回本,往后全是净收。”
她顿了顿:“而且,米好吃。”
人群安静了一瞬。
“那合作社谁管钱?”又有人问。
“账公开。”罗令说,“每户工时记在册,分红按劳算。小学出纳每月核一遍,李老支书监督。”
李国栋这才挪动拐杖,走近两步。他盯着那张耕作表看了很久,终于开口:“我罗家守村八百年,没一分公款进私袋。你们信得过我,我就盯着。”
没人再说话。有人点头,有人掏出烟袋开始卷烟。
罗令转身从竹筐里拿出几粒稻种,放在掌心摊开。“这是手工田留的种,连续三年自繁。去年一场虫灾,机耕田减产三成,我们这块地一粒没掉。”
他把种子放进一个小布袋,递给那个老农:“你拿去试。种不好,算我的。”
老农接过,没吭声,但手指在布袋上摩挲了一下。
当天下午,罗令架起手机,开了直播。
镜头扫过水田,泥水刚翻过,黑亮亮的。他蹲在田埂上,手里捏着一根木棍。
“有人问,古法是不是情怀滤镜。”他用木棍在泥地上画线,“我讲个事。”
他画出田块轮廓,标出“立春前十日”。“这时候翻土,不是随便翻。先民看星象,测地温,等春气动了才动锄。为什么?”
他顿了顿,掏出随身的竹筒,倒出一点灰白色的粉末。“这是草木灰,混进底土。腐殖层开始发热,微生物活跃,等于给地‘暖身’。等秧苗下田,根一扎进去,马上有营养。”
弹幕开始滚动。
【所以不是迷信?】
【有点像现代土壤学】
【那温度怎么测?没仪器吧】
罗令没急着答。他把残玉从衣领里取出来,贴在掌心,闭眼。
几秒后,投影浮现:泥地被剖开,一层层颜色不同。最下层微微发烫,热气缓缓上升。一个身影赤脚踩进泥里,弯腰抓起一把土,放在鼻尖闻了闻。旁边标注:“地脉温,腐殖生热,可下种。”
画面一闪,换到夜间。一人仰头看星,北斗斜指东方。另一人用竹管测水温,记录在竹片上。
赵晓曼站在镜头外,声音平稳:“这不是传说,是千年的生态观测。他们没有温度计,但知道什么时候地里开始‘活’。”
弹幕停顿了一瞬,随即刷开。
【原来古人这么严谨】
【这比化肥堆出来的强】
【求技术手册】
罗令收起玉,睁开眼。“所以古法不是慢,是准。它不抢季节,不压地力,一季一季,越种越肥。”
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我们不怕比,就怕没人信。今天直播,不为涨粉,为把这套东西留下。”
最后,他对着镜头说:“我们不要补贴,只要一块牌子——‘生态农业示范基地’。不是为了挂牌,是为了告诉后来人:这条路,走得通。”
直播结束三小时后,村委会电话响了。
李国栋接的。他听着,没打断,只“嗯”了一声,把电话挂了。
他起身走到墙边,取下那面铜锣,用布慢慢擦了一遍,重新挂好。
王二狗在村口听见消息,蹽开腿就往晒谷场跑。他边跑边喊:“农业局来信了!让咱们报材料!”
人群又聚起来。
“真要批了?”有人问。
“不是批不批。”赵晓曼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拿着刚整理的耕作记录,“是他们开始信了。”
罗令没说话。他走到井边,低头看水面。倒影里,天光浮动,井沿的青苔比昨夜厚了些。
他伸手摸了摸石阶第七级,那里还留着昨晚绑绳索的磨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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