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消失在山路拐角,罗令没回头。他手里还攥着那张打印纸,边缘已经被手心的汗浸软。他低头看了眼,折好塞进内袋,转身朝村东走去。
李国栋家的老屋在坡上,泥墙灰瓦,门框边钉着一排竹筒,是李小虎去年做的鸟巢。罗令敲了三下门,里面传来拖鞋蹭地的声音。
门开了一条缝,李小虎探出头,看见是他,把门拉开些:“罗老师?”
“借样东西。”罗令说,“你家那罗盘。”
李小虎愣了下,回头看了眼屋里。李国栋坐在堂屋矮凳上,正用锉刀磨一把旧镰刀,头也没抬。
“他说你早晚要来。”老人声音哑,“盘子在柜顶红布包里,拿去吧。”
李小虎爬上凳子取下布包,解开,露出一个青铜罗盘。盘面刻着天干地支,外圈是二十八宿,中央有个拇指大小的凹槽,边缘磨损得发亮。
“这盘子传了三代,我爷说,当年建村那会儿,就是靠它定的山脊走向。”李小虎说着,把盘子递过去,“可现在不让动土了,您拿它干啥?”
“不是考古。”罗令接过罗盘,指尖擦过盘面,“是修地基。井口周围夯土松了,得重新打桩。”
李小虎张了张嘴,没说话。他知道罗令在绕规矩,但他没拆穿。
罗令抱着罗盘往井口走,天刚亮,露水打湿了裤脚。赵晓曼已经在那儿了,蹲在井边看封条。督查组的车走了,封条还在,但角上被风掀了起来。
“他们不会回来查。”她说,“只要现场不动,停工令就算执行了。”
罗令点头,把罗盘放在井口石沿上。他闭眼,深呼吸,手指按在残玉上。玉贴着皮肤,慢慢有了温度。
眼前黑了一下。
梦里有星。北斗悬在山脊上方,柄指向一片洼地。先民抬着石匣,踏着星影走,脚下泥土泛着微光。有人念诵,声音听不清,只有一句反复出现:“七度偏,门在斗。”
他睁开眼,看向罗盘。
指针在抖。
不是轻微晃动,而是剧烈摆荡,像被什么拉扯着。他把罗盘转了个方向,指针依旧偏移,最终停在子午线左侧七度的位置。
“不对。”赵晓曼盯着刻度,“现代测绘这边是正北,差了七度,仪器出问题了?”
“不是仪器问题。”罗令说,“是地脉变了。或者……当年的人,根本就没按正北定穴。”
他翻出随身带的笔记本,撕下一页,画出北斗七星的形状,再对照井口位置。井在勺口,后山洼地在勺柄延伸线上。
“《青乌经》里提过一句,‘七度偏垣,生门在斗’。”他低声说,“这不是墓,是祭道。活人殉葬坑。”
赵晓曼抬头:“你说什么?”
“古越人祭山,要选七岁以下孩童,入穴引路,称‘守陵者’。”罗令指了指罗盘中央的凹槽,“这盘子不是用来定方位的,是用来开锁的。”
“开什么锁?”
他没回答,摘下脖子上的残玉,轻轻按进罗盘中央。
严丝合缝。
“咔。”
一声轻响从地底传来。
井底青砖开始移动。一块、两块,错位滑开,露出下方一道石缝。齿轮咬合的声音顺着井壁爬上来,沉闷而清晰,像老屋的梁柱在伸展。
赵晓曼后退半步,手扶住井沿。
“机关……还活着?”
罗令已经解开绳索,扣在腰带上:“我下去。”
“不行!里面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他看着她,“梦里见过。六个人,按北斗排列,头上戴玉。”
他顺着绳子滑下去,手电光扫过井壁。砖层整齐,但最底层有明显撬动痕迹。他落地,脚踩在一块松动的石板上,轻轻一压,石板下沉。
头顶传来更响的机括声。
整口井的底部开始下陷,像一块巨大的石盘在缓缓旋转。三米、五米,下降速度变慢,最终停住。
面前是一道石门,高约一米五,门缝里透出一股陈腐的风。
罗令推门。
门开。
石室不大,长宽不过四米,地面铺着青石,六具骸骨呈北斗状排列,头朝石室中央。每具颅骨正中嵌着半块玉珏,纹路与他那块残玉完全一致。
他蹲下,仔细看最近的一具。
骸骨细小,肩胛骨尚未完全闭合,确实是孩童。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指骨间夹着一片竹片,只有指甲盖大小。
他用镊子夹出来,吹去浮尘,递给赵晓曼。
她接过,眯眼读:“守陵者,七岁入穴,魂引星路。”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们不是殉葬。”她抬头,“是守墓人。”
罗令没说话,走到中央那具骸骨前。这具位置在北斗天权,也就是“斗身”最深处。颅骨上的玉珏裂成两半,其中一半边缘有明显断口,形状与他那块残玉吻合。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玉珏。
残玉突然发烫。
梦又来了。
这次画面更清晰。先民穿着麻衣,抬着石匣走进石室。领头的人手里捧着一块完整的玉珏,走到中央,将玉珏一分为二,一半嵌入孩童颅骨,另一半交给身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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