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玉贴在掌心,热度未散。罗令坐在书桌前,笔尖压着纸面,一笔一划誊抄竹片上的铭文。油灯昏黄,光晕圈住桌角那方竹简,其余物件都沉在暗里。他没点电灯,怕电压不稳烧了备份硬盘——那里面存着井底六具骸骨的全部影像资料。
笔停了下。窗外瓦片“啪”地裂开,火星溅上屋檐,火苗顺着干草爬起来。
他抬头,火光已经映上窗纸。
罗令猛地站起,椅子翻倒。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竹简塞进帆布包,再将残玉挂绳绕两圈扣进衣领。火舌从窗缝钻入,舔上窗帘。他冲向门口,一脚踹开木门,热浪扑面而来。
屋外冷风灌进火场,轰地一声,书房整个烧了起来。
他跌出门槛,膝盖磕在地上,包还死死抱在胸前。身后火焰冲天,热气扭曲了视线。他刚要爬起,听见里面传来硬盘运转的细微声响——备份还没传完。
他返身就要往回冲。
一只手拽住他胳膊。
赵晓曼从斜巷跑来,发丝被风吹乱,脸上全是烟灰。她把人往后拖:“里面不能进!”
“还有数据!”罗令甩不开她,“三分钟就行!”
“你进去就出不来!”她吼得嗓子劈了,“资料没了还能重录,你死了谁来守这些东西!”
火势炸开,屋顶一根横梁砸落,砸碎窗台石槽,火星四溅。赵晓曼拽着他往后退,退到晒谷场边缘。她松开手,转身朝村口狂奔。
罗令跪在地上喘气,耳朵嗡嗡响。他盯着燃烧的窗口,脑子里过着硬盘进度条——还差一段影像,是中央那具孩童骸骨颅骨上玉珏的微距扫描。
火光中,他看见一个人影站在井口对面的坡道上。
赵崇俨穿着唐装,双手背在身后,静静看着火场。火光照亮他金丝眼镜的镜片,反着冷光。
罗令爬起来,踉跄着冲过去。
风把烟吹得打旋,他一路咳着,肺像被刀割。离那人还有十步时,赵崇俨转过头,嘴角微扬。
“可惜了。”他说,“那么多真东西,一把火烧干净。”
罗令站定,喉咙发紧:“你怕的不是假,是你挖不出来。”
“哦?”赵崇俨轻笑,“那你倒是说说,我在挖什么?”
“井底不是墓。”罗令声音哑,“是祭道。六具守陵者,按北斗排位。你找的不是竹简,是能让玉珏发光的东西。”
赵崇俨不答,只看着火场,像在欣赏一场仪式。
罗令往前一步:“你爷爷当年没拿到,你爹也没拿到。现在你来,还是空手。所以你烧它,因为你知道——它不认你。”
话音未落,斜侧小路冲出一道黑影。
李国栋拄着锄头奔来,脚步不稳却极快。他径直走到赵崇俨面前,抬手一推。
赵崇俨退了半步。
老支书把锄头往地上一砸,铁刃劈进土里。
“王八蛋!”他吼得脖子青筋暴起,“上个月半夜,你雇人挖我家祖坟!”
火光映在李国栋脸上,沟壑纵横。他猛地掀开外衣,扯下腰间布带,露出一道陈年伤疤,从肋骨斜切至后背。
“三十年前,我守墓被炸伤的!”他指着伤疤,“你们赵家祖上就是盗墓的!现在你孙子又来——穿身唐装装斯文,骨子里还是贼!”
村民陆续赶到,围在火场外。有人提水桶,有人拿铁锹,却都愣在原地。他们看着省里来的“专家”,又看向村里老支书,没人说话。
赵晓曼敲响了铜钟。
当——当——当——
钟声撕破夜空。她站在石台上,声音穿透火场:“这不是意外!是纵火!他们要烧掉证据!烧掉我们祖宗留下的东西!”
人群骚动起来。
王二狗拎着灭火器从坡上冲下来,脚下一滑摔在泥里,爬起来继续跑。他把灭火器甩给旁边人,自己抄起扁担,瞪着赵崇俨:“谁敢动罗老师的东西,先问问我!”
李国栋仍站在原地,手指着赵崇俨唐装的盘扣:“你们看这纹样!青铜蛇缠藤,和我家坟头盗洞边捡的铜片一模一样!去年我就见过!”
有人挤上前,眯眼细看。
那盘扣是手工绣的,纹路细密,蛇首隐在藤蔓间,眼珠用黑线点出,阴森逼人。
“我认得这个。”村东张婆颤声说,“我爷讲过,老赵家祖上给军阀挖墓,就用这种扣子做标记……”
话没说完,赵崇俨忽然笑了。
他整了整袖口,慢条斯理道:“一群泥腿子,也配谈文物?你们守的不过是废砖烂瓦,我做的事,是让文明重见天日。”
“放你娘的屁!”王二狗冲上来,被李国栋一把拦住。
老支书盯着赵崇俨,一字一句:“罗家守了八百年,李家守了六代。你算什么东西?穿条裤子都脏了祖宗的土!”
火势渐弱,屋顶塌了半边,砖木堆里还冒着火星。罗令走到废墟前,蹲下身,从灰烬中扒出一块焦黑的硬盘外壳。里面芯片已经熔化,扭曲成团。
他捏着那团废铁,没说话。
赵晓曼走过来,递上湿毛巾:“还有备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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