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玉贴在胸口,凉了。罗令把录音笔塞进抽屉最里侧,压在几本旧教案底下。那半截箭头他没再看,只用牛皮纸包好,放进校舍档案柜的夹层。他知道,现在动它,只会把事情拖进警局、纪委、层层上报的泥潭里。而赵崇俨要的,就是他乱。
他打开手机,相册里竹简的扫描图还在。昨夜井底的箭声没让他退,反而让路 clearer 了——他们怕的不是竹简内容,是有人能把死的东西,变成活的证据。
天刚亮,他去了赵晓曼的办公室。她正在批改作文,笔尖顿了一下,抬头看他。
“准备直播。”他说。
她没问为什么,也没问安全不安全。只是合上红笔,点头:“什么时候?”
“中午。祭坛原址。”
她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条素色棉裙,换下睡袍。裙摆洗得发白,但平整。她卷起袖口,说:“你说怎么跳,我就怎么动。”
罗令调出竹简图像,放大第三段。三组动作重复出现:右臂斜举过肩,左脚前踏半步,身体旋至侧向,停顿,再回正。梦图里,戴青铜羽冠的人就是这么做的,台下沟渠泛着暗红,孩童被押在台边,哭声压在鼓点里。
“不是祭祀。”他说,“是记录。他们把仪式拆成动作,刻下来,是为了传下去。”
赵晓曼盯着图,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划着轨迹:“像体操分解。”
“对。你教孩子做早操那样,一拍一动。”
她点头:“那我不能跳得太像跳舞,得像……复原。”
“就是这个意思。”
王二狗十点就到了,扛着直播支架和一块二手太阳能板。他把补光灯绑在竹竿上,斜插进土里,正对着祭坛那片碎瓷地。
“老师,这地方硌脚啊。”他蹲下摸了摸地面,碎瓷片像冰碴子一样扎手。
“没事。”赵晓曼已经脱了鞋,脚踝上缠着白布条,“先民踏火而舞,我们踩点瓷片,不算什么。”
罗令在她身后支起一块白布,连上投影仪。竹简图像投上去,字迹泛黄,边缘残缺。他调试手机镜头,对准赵晓曼的位置。
“等我信号。”他说。
十二点整,直播开启。标题是:“青山村古越巫舞动作复原实录”。
弹幕一开始刷得乱。
“农村大舞台?”
“这女老师要跳广场舞?”
“背景一堆破碗碴子,拍戏呢?”
罗令没理会,声音平稳:“这是昨夜从古井石龛中取出的竹简残片,编号‘越祭·丙三’。内容涉及古越族岁时祭祀仪轨。今天我们尝试依据文献与考古图像,复原其中一组动作序列。”
他放大竹简局部,指到一行刻痕:“这一式,名为‘迎风唤雨’,动作分解为三拍:举臂、踏步、旋身。赵老师,请开始。”
赵晓曼深吸一口气,右臂缓缓抬起,斜过肩线,掌心朝天。左脚前踏,鞋底碾过一片碎瓷,发出轻响。身体旋转,停顿,再回正。
动作简单,却带着某种沉滞的节奏,不像是表演,倒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
弹幕慢了一拍。
“这动作……我有点眼熟。”
“像我们村老辈人求雨时比划的。”
“福建那边的‘雷舞’也有这手势!”
罗令继续解说:“第二式,‘踏地通脉’。左臂下沉至腰侧,右脚后撤,重心后移,头微低。”
赵晓曼照做。碎瓷在她脚底发出细碎的摩擦声,阳光照在白布条上,反着光。
“第三式。”罗令声音略沉,“‘翔’。双臂如翼展开,右足点地,左腿后扬,头微仰。”
她动作一变。双臂猛地张开,像鸟振翅,左腿提起后伸,脚尖绷直,头缓缓上抬,目光投向天空。
那一刻,风刚好掠过。
她站在碎瓷堆上,素裙微扬,发丝轻动,背后是投在白布上的竹简残影,残玉在罗令颈间轻轻晃了一下。
弹幕突然静了两秒。
接着炸开。
“我奶奶跳过这个!赣南祈雨,最后一式就是‘翔’!”
“湖南通道的傩戏,第三段一模一样,就叫‘请天降’!”
“我录过非遗影像,浙南畲族的‘盘瓠舞’也有这动作,差的就是角度!”
罗令立刻切回竹简特写:“竹简原文记作‘翔’,古越语意为‘请天降’。而赵老师所跳,与其祖母所传仅差三度角度——差的,是这三十年断掉的传承。”
他没提高音量,但每个字都像钉进地面。
“这不是迷信,是记忆。不是表演,是复原。我们今天站的地方,是古越人祭天的坛址。脚下踩的,是他们用过的瓷片。而他们留下的动作,还在我们身体里。”
弹幕开始刷屏。
“破防了。”
“这才是文化!”
“专家天天说失传,结果民间还活着!”
王二狗盯着手机屏幕,咧嘴笑了:“罗老师,流量冲到八万了!”
罗令没笑。他转身,从包里抽出平板,打开电子文档,翻到《古越民俗考》的“巫舞”条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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