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操场上那块玻璃罩下的“文脉”砖还泛着夜露的湿气,边缘胶带被晨风掀起了一个小角。罗令蹲在旁边,用指甲轻轻压了压,又从帆布包里抽出一张厚纸,裁成条,重新封好。
赵晓曼提着水壶从厨房出来,袖口沾了点面粉。她昨晚没睡好,把《守护倡议书》抄了三份,准备分给三村存档。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听见王二狗在村口大嗓门地喊:“罗老师!外头来车了!好几辆!”
罗令没抬头,手里的动作没停。等他直起身,才看见村口扬起的土烟,三辆越野车正缓缓驶入,车门打开,下来几个扛着摄像机的人,直奔老槐树。
他拍了拍手,朝赵晓曼走过去,声音低:“昨晚的哨声,有人听见了。”
赵晓曼抿了抿嘴,把水壶放在窗台上,转身进了教室。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旧录音机,是昨天联盟成立时用过的那个。她没开,只是抱着。
王二狗一路小跑回来,鞋底还沾着黄泥塝的红土。“他们说要拍‘民间护宝队’,问有没有挖出宝贝。”他喘着气,“我说咱守的是规矩,他不信。”
罗令点点头,从井边舀了碗水,递给刚走近的一名记者。那人愣了下,接过去喝了一口,说了声“清甜”。
“你们想拍什么?”罗令问。
“巡夜实况。”记者抹了把嘴,“听说你们三村联防,每晚有人巡逻?”
“刚结束。”王二狗插话,“我十二个弟兄,走了一整夜。”
记者眼睛亮了,调转镜头对准操场边那排脚印。泥地上还留着昨夜巡护队的痕迹,深浅不一,一直延伸到祠堂后山。
赵晓曼这时走上前,把录音机放在石桌上,按下播放键。孩子们的声音传出来:“槐树不伐,井不移,祖屋不拆梁。”一句接一句,没有配乐,也没有剪辑。
记者皱眉:“这算证据?”
“不算证据。”赵晓曼关掉录音机,“是习惯。我们村的孩子,从三岁就开始背这些话。不是为了考试,是为了活着。”
她指着墙上那幅手绘地脉图:“你们看这条线,是从老槐树到后山哨岗的巡护路线。也是八百年前先民定下的地气走向。昨天夜里,十二个人,走的正是这条线。”
记者没再问宝贝的事,转头拍起了那幅图。另一个工作人员蹲下,量了量脚印间距,嘀咕了句“挺规整”。
村口陆续有人围过来。有想凑热闹的,也有想趁机卖山货的。一个妇女拎着竹篮,里面是晒干的野菌,直接往摄像机前凑:“拍这个!纯天然!”
气氛开始乱。
罗令走到操场中央,抬手示意安静。他没看镜头,只对着村民说:“巡护队刚收队,人没歇,狗没喂。想出镜的,先去睡一觉。”
人群静了静。
他又说:“谁想说,就站这儿,说你为啥守。不说假话,不喊口号。说错了没关系,说真话就行。”
王二狗第一个站出来。他站在老槐树影里,手插在裤兜里,声音不大:“我祖上是守夜人。我爹临走前,把手电塞我手里,说‘夜里山响,得有人听’。我不懂啥文化,我就知道,狗一叫,我得起。”
他顿了顿:“以前觉得是看贼。现在知道,是守村子的命。”
记者拍了下来。没打断,也没提问。
赵晓曼趁机把地脉图揭下来,铺在地上,用四块石头压角。她指着其中一段弯曲的线:“这是水脉。我们村的井,连着溪坳的田,黄泥塝的坡。去年石坪塌方,井水变苦,不是偶然。”
她抬头:“你们要爆点,可以。但别问有没有宝贝。问一问,为什么八百年,没人敢动这块砖。”
记者没再追问。
中午前,车又来了辆,车牌是省里的。下来三个人,穿得正式,胸前挂着工作牌。领头的四十多岁,翻着本子,直接对罗令说:“省文化厅,突击考察。你们这个‘联盟’,没有备案,没有资质,按程序,得暂停一切活动。”
王二狗急了:“我们昨夜才开始!”
那人没理他,只盯着墙上那幅图:“谁画的?有没有测绘资质?”
罗令没说话,转身进了教室。再出来时,手里多了本红皮册子。他递给李国栋。
老人拄着拐,慢慢走出来,把册子递过去:“我罗家守了八百年,昨夜才正式立册。你要看资质,这本子就是。”
那人翻开,首页是李国栋的字:“2025年4月7日,晴,三村会盟,文脉不绝。”后面每一页,都有签名、时间、巡查路线,甚至脚印标记。
他翻到昨晚那页,王二狗的名字在第一个,后面跟着十一个人,笔迹各异,但都工整。
“这是……”
“联防记录。”罗令说,“从昨晚开始,每天一记。不靠嘴说,靠人走。”
那人沉默了很久,终于合上本子:“我需要上报。”
“可以。”赵晓曼说,“但请写清楚,这不是我们突然搞的。是断了几十年的事,现在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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