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青溪村便浸在一片清润的水汽里。鸡叫头遍时,村东头的老槐树下已传来沙沙的声响,那是老竹匠林满仓在剖竹篾。他背靠着百年老槐,脚边堆着几竿新砍的毛竹,竹皮带着晨露的凉意,泛着青绿色的油光。晨光透过雾霭洒下来,在他银白的发梢镀上一层柔光,手里的篾刀起落间,竹节裂开的脆响在寂静的村巷里格外清亮。
“满仓伯,您又起这么早!”清脆的声音从雾中传来,苏晚带着几个穿蓝布衫的年轻人快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扛着相机的城里游客。自上次农耕体验活动后,青溪村的“乡韵传艺”成了招牌,不少人特意赶来学老手艺,苏晚便成了牵头的中间人。
林满仓抬眼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朵花:“做竹活讲究趁凉,竹篾脆嫩,不易折。你们来得正好,刚剖好的头层篾,最适合编小篮筐。”他放下篾刀,指了指脚边码得整整齐齐的竹篾——那些薄如蝉翼的篾片,宽窄均匀,边缘光滑,竟看不出是用刀剖出来的,倒像是天然长成这般规整。
穿浅绿衬衫的年轻人叫陈阳,是城里来的设计专业学生,盯着竹篾眼睛发亮:“林伯,我上次见您编的竹篮,又轻巧又结实,还带着竹纹的天然花纹,比商场里卖的工艺品还好看。”他说着便想伸手去摸,却被林满仓轻轻拦住。
“别急着碰,”老竹匠拿起一根篾片,指尖在上面轻轻摩挲,“竹篾要‘养’,刚剖出来的带着潮气,得先阴干半个时辰,不然编的时候容易变形,编好也不耐用。”他顿了顿,又道,“做竹活,先得懂竹子。毛竹要选三年的,太嫩的没筋骨,太老的易脆裂。砍竹要在霜后,这时节的竹子水分少,纤维密,编出来的东西能传好几代。”
苏晚让年轻人和游客们在槐树下的石凳上坐好,自己则去厨房端来刚沏好的菊花茶:“满仓伯年轻时是咱们这一带最有名的竹匠,十里八乡娶媳妇、嫁女儿,都要请他编一套竹器当嫁妆——竹篮装喜果,竹筐盛五谷,竹席铺新房,寓意日子节节高呢。”
正说着,村里的王婶提着一个竹篮走来,篮里装着刚采的艾草和菖蒲:“满仓哥,帮我看看这竹篮,昨天编到一半,总觉得底不平整。”林满仓接过竹篮,翻来覆去看了看,指着篮底的纹路说:“你看这里,经纬篾交叉的时候没对齐,每根篾片的张力不一样,底自然就歪了。编的时候要像织布一样,‘经直纬平’,力道得匀,就像做人一样,不偏不倚才稳当。”
他拿起一根新的竹篾,演示起来:“左手托底,右手持篾,从经篾的缝隙里穿过去,压一挑一,力道要轻,不然会把经篾压弯。”篾刀在他手里仿佛有了灵性,竹篾翻飞间,原本歪斜的篮底渐渐变得平整。王婶看得频频点头,旁边的陈阳赶紧拿出笔记本记录,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
“这竹编看着简单,实则藏着大学问。”林满仓编完篮底,额角沁出细汗,“我十三岁跟着我爹学,光是剖篾就练了三年。刚开始手上全是口子,竹刺扎进肉里,挑出来第二天还得练。我爹说,竹活是‘慢活’,急不得,每一根篾都要用心,每一个结都要扎实,这样编出来的东西才能经得住岁月磨。”
苏晚接过话头:“现在村里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愿意学竹编的少了。去年满仓伯生病,还念叨着这手艺要失传,没想到今年这么多人来学,您该放心了。”
林满仓笑得合不拢嘴,拿起一根竹篾递给陈阳:“来,你试试。别怕错,编坏了我再教你。”陈阳小心翼翼地接过竹篾,学着林满仓的样子穿引,可竹篾像是故意跟他作对,要么穿错缝隙,要么力道太重把篾片压断。试了几次,他额头上也冒了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看着简单,做起来真难。”
“正常,谁刚开始都这样。”林满仓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当年编第一个竹筐,编到一半就散架了,我爹没骂我,只是让我把散掉的篾片重新整理好,再编一遍。他说,手艺是练出来的,犯错不可怕,怕的是不肯坚持。”
在老竹匠的耐心指导下,陈阳渐渐找到了窍门,虽然编出来的小篮筐歪歪扭扭,但总算是成型了。他捧着自己的作品,脸上满是成就感:“这是我第一次做手工,没想到这么有意义。回去我要摆在家里,提醒自己做事要像编竹篮一样,一步一步来。”
两个游客也跟着学编竹蜻蜓,虽然成品粗糙,却玩得不亦乐乎。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女士感慨道:“在城里天天对着电脑,从来没试过这样的手工活。看着竹篾在手里变成想要的样子,心里特别踏实。”
日头渐渐升高,晨雾散去,槐树下的人越来越多。村里的张婆婆提着一个陶罐走来,罐口飘出浓郁的酱香:“满仓哥,苏丫头,快尝尝我刚腌好的豆瓣酱,配着玉米饼子正好。”
陶罐打开的瞬间,醇厚的酱香混合着豆瓣的鲜香弥漫开来,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张婆婆的豆瓣酱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好,每年春天腌上几罐,能吃一整年。苏晚笑着舀了一勺,放在白瓷碗里:“张婆婆的豆瓣酱,可是咱们村的‘传家宝’,用的是祖传的法子,零添加,吃着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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