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的事件像一道深刻的烙印,烫在安居苑每个幸存者的意识里。规则不再是笔记本上抽象的推测,它带着冰冷的铁锈味和凌晨电梯井里的死寂,成为了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恐慌并未消失,但它开始沉淀,发酵成一种更粘稠、更绝望的东西。
陈见深和张薇之间,形成了一种脆弱而沉默的同盟。张薇负责在“观察派”的妇女和老人中,小心翼翼地收集更多零散的异常信息,并用最朴素的、不带情绪的语言记录下来,试图规避那种因“强烈描述”而加速的褪色效应。陈见深则在她的信息基础上,结合自己的观察,进行交叉比对和规则提炼。
他们发现,“物理禁忌”似乎是最明确、也最危险的规则,触之即死(或消失)。而“心理影响”则如同一种腐蚀性的雾气,无处不在,潜移默化。
赵胖子的“行动派”在经历最初的震慑后,并未真正收敛,反而转向了另一种极端。他们不再试图去“探索”异常的源头,而是开始疯狂地加固自己的“领地”。赵胖子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几台二手汽油发电机,轰鸣声日夜不休,声称要“建立独立供电系统,摆脱这鬼地方的影响”。他们用废家具和旧木板堵塞了五单元的楼道,仿佛要将自己与其他单元隔离开来,行为中透着一股穷途末路的疯狂。然而,陈见深注意到,他们越是恐惧,越是折腾,他们单元楼里传来的怪异响动就越多——有时是物品突然腐朽的噼啪声,有时是短暂而激烈的、像是来自不同年代的争吵声碎片。
“封闭派”的境况则更令人心惊。陈见深有一次不得已去敲周老师的门,想要确认她的安危。门内传来周老师警惕而颤抖的声音:“谁?”
“是我,四单元的陈见深。”
门内沉默了很久,然后周老师的声音带着一种奇怪的茫然响起:“四单元……陈……陈什么?我们楼里有姓陈的吗?”
陈见深的心沉了下去。他反复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
门内,周老师似乎在与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低语:“他说他住四单元……可四单元不是一直空着吗?老李,你记得四单元有住人吗?” 她在对着空气询问一个早已搬走甚至可能已不在人世的邻居。
最终,门没有开。陈见深离开时,感到一种比面对赵胖子的狂躁更深切的寒意。周老师正在从内部被瓦解,她的记忆,她与现实的连接,正在被无声地侵蚀。她的“封闭”,没能挡住异常,反而加速了她被“现实序列”遗忘的进程。
而真正的、关于“抹除”的铁证,来自一个意想不到的角落。
那天下午,张薇脸色惨白地找到陈见深,手里拿着一张几乎完全褪色的照片。
“你看……”她的声音抖得厉害,“这是妞妞满月时,我们一家三口的合照……一直放在床头柜上。”
陈见深接过照片。塑料相框里,那张彩色照片原本鲜艳的色彩几乎褪尽,变成了一片灰白。更恐怖的是,照片上原本应该是妞妞父亲的位置,那个人形轮廓变得极其模糊、透明,仿佛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只能勉强看出一个依稀的、正在消散的形体。而抱着孩子的张薇,她的影像边缘也开始显得有些虚化。
“他……他上个月出差去了外地……”张薇哽咽着,“一开始还能联系上,后来信号就断断续续,最近一周……完全失联了。我本来以为只是信号问题,可是这照片……”
陈见深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椎升起。他想起自己笔记本上那些顽强抵抗着褪色、关于“存在证据”的记录。照片、影像这些固化的存在证明,正在失去其意义。
“不仅仅是记忆,”陈见深声音干涩,“连物理的证据……也在消失。”
这意味着,那些被时间褶皱彻底捕获的人,可能不仅仅是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去,而是会像被橡皮擦擦掉一样,从所有记录和痕迹上被彻底抹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就在这时,陈见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物业群发的一条通知,关于催缴下一季度物业费的。他随意扫了一眼住户名单,目光猛地定格。
名单上,306 小林的名字,赫然在列。
但紧接着,他注意到名单似乎有细微的排版变化,他仔细对照之前的记录(他有保存历史通知的习惯),发现203 孙爷爷的名字,在最新的名单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紧挨着的202和204户,中间没有任何空白,仿佛203室从来就不存在。
孙爷爷,那个沉浸在过去、念叨着韭菜馅饺子的老人,比他更早显现异常,而现在,他正在从官方的记录上被“修剪”掉。那不仅仅是医学上的认知障碍,这是存在层面的删除!
陈见深立刻冲向社区公告栏,那里贴着纸质版的住户名单和联系方式。他颤抖着手指找到二单元的区域。
202,204。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没有203。公告栏旁边,甚至还贴着一张几个月前社区活动的集体合影,陈见深记得照片边缘有孙爷爷的身影,他当时就站在李奶奶旁边。而现在,那张照片上,李奶奶的身边,空出了一块不自然的空白,背景的景物扭曲地衔接在一起,填补了那个缺失的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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