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州城头的烽烟几乎遮蔽了塞外的烈日,而长安城内的暗战,其激烈程度丝毫不逊于前线。玄枢阁的追捕、朝堂的角力、后宫的阴私,如同无数条暗流,在帝国的心脏地带汹涌激荡,寻找着决堤的出口。
玄枢阁的暗探如同撒向四方的猎鹰,凭借着王德顺提供的零星线索以及对河西商路的严密监控,终于在距离长安三百里外的潼关附近,发现了胡商石陀勒的踪迹。此人极其狡猾,并未直接逃往熟悉的河西方向,而是试图混入前往蜀中的商队,绕道南下。
得到密报,陆昭亲自下令,命玄枢阁高手持皇帝密旨,会同潼关守军,于一处驿馆内将正在酣睡的石陀勒及其两名心腹护卫一举擒获,未走漏半点风声。被捕时,石陀勒身上搜出了大量金珠细软,以及几封未来得及销毁的密信。
人被秘密押解回长安,直接送入玄枢阁地下石室。这一次,陆昭没有再用温和的祝由术。时间紧迫,北庭危在旦夕,他必须尽快撬开这张嘴。
石室中灯火昏暗,墙壁上刻满镇压心神的符文。石陀勒被特殊的镣铐锁住,面对神色冰冷的陆昭以及旁边刑部派来的审讯高手,起初还试图以言语狡辩,声称自己只是寻常商人,与王德顺不过是银钱往来。
“寻常商人?”陆昭拿起从他身上搜出的一封密信,信上用一种特殊的暗语写着一些数字和代号,虽无法直接解读,但其格式与军中传递情报的样式有几分相似。“那你告诉本座,这信上所言,北庭‘甲三’缺‘庚七’,需‘丙九’补之,是何意思?‘丙九’又是什么?”
石陀勒脸色微变,强自镇定:“这……这是小人记账的暗号,不足为外人道……”
“记账?”旁边的刑部主事冷笑一声,拿起一根烧红的烙铁,“那你再跟本官说说,你贩运的那些‘精巧零件’里,夹杂的打造破甲锥心的精钢胚料,也是用来记账的吗?还有,你去年三次秘密会见西内苑采买宦官,所为何事?难道西内那位‘贵人’,也需要你这些‘零件’和‘胚料’?”
一连串的逼问,结合着玄枢阁之前调查到的物证(从石陀勒货栈搜出的少量违禁军械材料),以及刑部老吏极具压迫感的审讯技巧,石陀勒的心理防线逐渐瓦解。尤其是当陆昭指尖凝聚起一点幽蓝的光芒,缓缓靠近其眉心,那股直透灵魂的寒意让他彻底崩溃。
“我说!我说!”石陀勒瘫倒在地,涕泪横流,“是……是西内苑!是宫里有人传话,让小人设法弄一批上好的精钢,还有……还有唐军在北庭的布防图概要……通过王德顺的关系,夹带出宫,再……再由小人设法转交给北面来的……”
他断断续续地交代,与他接头的“北面来人”,身份神秘,每次见面都遮住面容,但听口音确是草原部族无疑。他们所求的,除了军事情报,便是能破唐军制式铠甲的优质钢材。而这一切指令的源头,都指向西内苑,通过一个他从未见过真容、只闻其声的“中间人”传递。至于王德顺,更多是负责在宫廷内部提供便利和掩护,并非核心人物。
口供画押,虽然仍未直接指证废帝李泓本人,但西内苑作为情报和物资中转站的角色已确凿无疑。一条由“西内苑(指令源)→ 宫廷内应(传递/掩护)→ 胡商(执行/转运)→ 黠戛斯(接收方)”构成的通敌链条,清晰地呈现在陆昭面前。
“立刻将口供密呈陛下与郑相!”陆昭下令,眼中寒光凛冽,“同时,加派人手,监控所有与西内苑有直接或间接往来的人员,尤其是负责采买、物资输送的内侍省相关部门!这条线,必须连根拔起!”
就在玄枢阁取得突破性进展的同时,吏部三年一度的“大计”终于在各方角力下落下了帷幕。然而,最终公布的考核结果,却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发了更大的波澜。
在皇帝明确表态支持和吏部新任文选清吏司郎中刘晏的艰难斡旋下,一部分确有实绩的新派官员得到了升迁或留任。但与此同时,更多出身世家、或在考核中受到崔明远一派“关照”的官员,也占据了优等名额。尤其引人瞩目的是,几位之前被御史“风闻”弹劾的新政干吏,虽然查无实据,但其考评最终定格为“中上”,未能获得最理想的升迁机会,明显是受到了舆论的影响。
而更令人侧目的是,都察院几位之前跳得最凶、弹劾刘晏及其看重官员的御史,非但没有受到惩处,反而在考绩中得了“卓异”,其中一人更是被外放为富庶之地的大州刺史,明升实奖。
这一结果,无疑是对风阁和皇帝此前强硬态度的公然蔑视和巧妙反击。它清晰地传递出一个信号:即便有皇帝支持,风阁想要完全掌控吏部这个关键部门,依旧困难重重。世家势力通过其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和话语权,依然能够很大程度上影响官员的升迁黜陟。
消息传出,支持新政的官员们愤懑难平,深感失望。而保守派们则弹冠相庆,气焰更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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