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枢阁获得的线索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点燃的一盏微弱烛火,虽不足以照亮全部,却指明了前进的方向。陆昭深知,宫廷内部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调查必须迅捷而隐秘,否则打草惊蛇,必将前功尽弃。与此同时,北庭日益危急的战报和朝堂上愈发激烈的争执,也让时间的流逝显得格外沉重。
获得皇帝密旨授权后,陆昭并未大张旗鼓。他选择在夜深人静之时,以玄枢阁例行巡查宫禁为名,亲自带人“请”来了尚服局那位掌管器械修缮的宦官——内府局丞王德顺。
王德顺年约四旬,面白无须,在宫中沉浮二十余载,能做到局丞之位,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被带入玄枢阁那间布满奇异符文、气氛肃穆的静室时,他起初尚能保持镇定,口称:“国师大人深夜召见,不知所为何事?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陆昭并未直接逼问,只是屏退左右,亲自为他斟了一杯清茶。茶香袅袅中,陆昭的目光平静却仿佛能穿透人心:“王局丞,近日玄枢阁观气,见尚服局方向隐有金铁戾气与宫外污浊之气勾连,恐有不妥。你掌器械修缮,可知近来宫中所用金铁之物,可有异常?或与宫外之人,有所往来?”
王德顺心中一凛,面上却堆起笑容:“回国师的话,宫中用度皆有定例,采买修缮皆经有司,奴婢岂敢与宫外私相授受?至于金铁戾气……许是近来为北庭将士赶制兵甲,工匠坊间火气旺盛所致?”
陆昭不置可否,指尖在茶杯边缘轻轻划过,一道微不可察的流光没入茶水中。他将茶杯推向王德顺:“王局丞辛苦了,饮了此茶,静静心。”
王德顺不敢推辞,依言喝下。那茶水入腹,初时只觉温热,旋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散向四肢百骸,令他精神一振,但紧接着,脑海中一些被刻意遗忘或隐藏的画面,竟不由自主地翻涌起来。陆昭的祝由术,于无声处悄然发动。
“本座听闻,河西有一胡商,名唤石陀勒,善于经营,尤精器物。王局丞……可曾识得?”陆昭的声音变得缥缈,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
王德顺眼神出现一瞬间的恍惚,脱口道:“石……石陀勒?不,不熟……”他猛地惊醒,背上瞬间渗出冷汗,意识到自己失言,急忙补救,“奴婢只是……只是听人提起过此人,并无交集!”
“哦?听何人提起?”陆昭步步紧逼,目光如炬,“是听你那位远房侄儿,还是听……西内苑的某位旧识?”
“西内苑”三字如同惊雷,在王德顺耳边炸响。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陆昭清晰地感应到,一股强烈的恐惧和怨毒交织的气息从王德顺身上散发出来,与西内苑那股龙怨之气隐隐呼应。
“奴婢……奴婢不知国师在说什么……”王德顺还想狡辩,但心神已被陆昭的术法搅乱,言语漏洞百出。
陆昭不再多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静室内只剩下王德顺粗重的喘息声。在无形的压力和祝由术的影响下,王德顺的心理防线开始崩溃。他断断续续地交代,他确实与那胡商石陀勒有所往来,通过其采买一些宫中不易得的稀有金属和精巧零件,用于修缮一些精巧器械,并从中收取了些许“好处”。但他坚决否认与西内苑有任何关联,只称从未去过,也无人与他联络。
陆昭心知他未吐尽实言,至少隐瞒了最关键的部分。但眼下证据不足,不宜用刑过度。他命人将精神萎靡的王德顺带下去“好好休息”,实则严密看管起来。同时,立即派出玄枢阁精锐暗探,根据王德顺提供的零星信息,全力追捕那名已在察觉风声后潜逃的胡商石陀勒。
“西内苑……果然是他们。”陆昭站在静室窗前,望向那被高墙围困的宫苑方向,目光冰冷,“王德顺不过是一枚棋子,甚至可能只是传递信息或物资的环节之一。真正的核心,仍在西内。必须尽快找到石陀勒,撬开他的嘴!”
翌日清晨,常朝。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北庭最新的求援战报已传遍朝堂,庭州危在旦夕的消息让每个人都感到心头压着一块巨石。
兵部尚书秦啸岳第一个出列,声音洪亮却带着压抑的悲愤:“陛下!北庭将士正在浴血奋战,庭州旦夕可破!陇右援军星夜兼程,然粮草不济,如何能战?户部筹措粮饷,至今未见大效,清欠司亦步履维艰!长此以往,非但北庭不保,恐寒了天下将士之心!臣恳请陛下,严令户部、御史台、刑部,限期完成粮饷筹措与清欠事宜,若有怠慢,军法从事!”
这番话说得极重,直接将前线可能的失利归咎于后方支援不力。户部尚书脸色发白,连忙出班奏道:“陛下,太尉!非是户部不尽心,实是‘边防债’认购者寥寥,清欠又阻力重重,臣……臣已是竭尽全力啊!”他将目光投向都察院的几位御史,以及吏部尚书崔明远等人,意有所指。
果然,一位御史中丞立刻出言反驳:“太尉之言,未免过于苛责!筹饷清欠,乃国之大事,需循序渐进,岂能一味强求?若因急于事功,而导致民怨沸腾,地方动荡,岂非得不偿失?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稳定朝野人心,而非以军法威逼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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