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庭的战火并未因唐军的初步抵抗而停歇,反而愈演愈烈。黠戛斯人似乎铁了心要啃下北庭这块硬骨头,不断增兵,攻势一浪高过一浪。而长安城内,由边患引发的朝堂纷争、财政压力以及潜藏的阴谋,也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让新朝政权感到窒息。景和帝与风阁辅臣在巨大的压力下勉力支撑,但裂痕,已悄然出现。
北庭都护府治所庭州,此刻已是一片焦土。黠戛斯骑兵依仗其来去如风的机动性和部分精锐部队超乎寻常的破甲能力,不断对城防发起冲击。大都护秦峻身先士卒,甲胄上满是血污,他已连续数日未曾合眼。
“报——!将军,西面角楼被敌军投石机砸开一个缺口,弟兄们快顶不住了!”
“报——!东门箭矢告急!”
“报——!城中伤兵营人满为患,医药短缺!”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秦峻双目赤红,沙哑着嗓子下令:“亲卫队跟我去西面!拆民房,取砖石木料堵缺口!告诉弓弩手,给老子省着点用,瞄准了射!医官……让医官优先救治还能战的弟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庭州城防已是千疮百孔,援军却迟迟未见踪影。
最让他心惊的是,黠戛斯人军中确实有能人。他们不仅装备精良,而且对唐军的布防、乃至一些小的战术习惯似乎都颇为了解,几次针对性攻击都打在了唐军的软肋上。这绝不仅仅是草原部落传统的战法。内奸!一定有内奸!而且地位不低!秦峻握紧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若让他知道是谁通敌卖国,他定将其碎尸万段!
战报再次以八百里加急送入长安,这一次,语气更为急迫,甚至带上了几分悲壮。秦峻在报告中直言,庭州城防已至极限,若十日内援军不至,恐有破城之危。同时,他再次以性命担保,强调敌军必有内应,且极可能来自高层,恳请朝廷不惜一切代价彻查。
面对北庭岌岌可危的形势和秦峻的血泪控诉,长安朝堂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兵部尚书秦啸岳看到侄儿的求援信,虎目含泪,当场就要请缨亲自带兵驰援,被郑远死死按住。
“太尉!京师重地,离不开你坐镇!陇右援军已在路上,我等当务之急,是确保后续粮饷畅通!”郑远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然而,户部筹措粮饷的计划,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阻碍。发行“边防债”的诏书下达后,响应者远不如预期。长安、洛阳的富商巨贾们,虽然表面上对朝廷政策表示支持,但真到了掏钱的时候,却个个变得迟疑不决。
“一百五十万贯?还要以盐引为抵?这……盐课乃是朝廷重利,将来能否兑现,实在难说啊。”
“是啊,北庭战事看来不妙,若是庭州丢了,这债券岂不成了废纸?”
“听说朝中对此事亦有分歧,有些御史正准备上书反对呢……”
各种流言在坊间和官场悄悄流传。一些与世家大族关系密切的商人,更是得到了背后的暗示,对此事持观望甚至抵制态度。他们宁愿将钱财窖藏起来,或者购买土地房产,也不愿冒险投入这看似前景不明的“边防债”中。
与此同时,由御史台和刑部组成的“清欠司”也举步维艰。追缴历年积欠,本是利国利民之举,但具体执行起来,却触碰了无数权贵的利益。那些拖欠赋税的,多是地方豪强、勋贵子弟乃至皇亲国戚,他们或倚仗权势,或通过贿赂经办胥吏,百般推诿抵赖。清欠司的官员下去,往往受到软硬兼施的抵抗,查抄到的钱粮寥寥无几,反而弹劾他们“骚扰地方”、“酷烈害民”的奏章,却雪片般飞向都察院和皇帝的案头。
“陛下,清欠司所为,已引起士林非议,地方不安啊!”一位出身清河崔氏的给事中在朝会上慷慨陈词,“非常之时,当以安定人心为上。如此强征暴敛,恐非良策,望陛下明察!”
支持新政的官员则反驳:“边防吃紧,国库空虚,追缴积欠乃不得已而为之!那些拖欠国帑者,本就是蠹虫,何来‘骚扰’之说?”
朝堂之上,围绕“边防债”和“清欠”的争论日趋激烈,隐隐形成了以风阁及寒门官员为首的支持派,和以部分世家代表及保守官员为首的反对派。景和帝李玠虽然内心支持风阁,但也感到压力巨大,这些反对声音并非全无道理,强行推动,确实可能引发更大的社会动荡。
便在此时,吏部又起波澜。皇帝力排众议,破格擢升寒门主事刘晏为文选清吏司郎中的任命,果然遭到了强烈的隐形抵抗。
刘晏上任第一天,就发现文选清吏司的运作几乎陷入停滞。下属的员外郎、主事们表面上恭谨,实则阳奉阴违,各种文书档案要么拖延不办,要么以格式不合、程序不全为由打回重做。几位原本应该向他汇报工作的员外郎,更是常常“恰好”被崔明远叫去问话,一谈就是半天。
更棘手的是,之前那些针对新政干吏的“风闻”弹劾,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都察院几位御史仿佛盯上了刘晏打算提拔的几个人选,不断上奏,内容依旧是捕风捉影,却言辞犀利,极尽抹黑之能事。其中一位御史,甚至将矛头隐隐指向了刘晏本人,暗示他“骤升高位,恐难服众,且与某些方技之士(暗指陆昭)过往甚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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