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庭的警讯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瞬间在长安朝堂炸开了锅。边关烽火燃起,内里的诸多纷争虽未平息,却不得不暂时让位于这迫在眉睫的军国大事。然而,即便是同仇敌忾应对边患,不同的立场与利益考量,也使得这“一致对外”的表象之下,暗藏着更为激烈的角力。
增援北庭的决策已定,首要难题便是兵员与粮饷。兵部尚书秦啸岳雷厉风行,迅速与陇右道节度使敲定了调兵细节,一万陇右精骑即日便可开拔。然而,当议案转到户部筹措粮草军械时,却遇到了不小的阻力。
户部尚书捧着厚厚的账册,在延英殿面向皇帝和风阁辅臣,愁眉苦脸地诉苦:“陛下,三位阁老,非是户部推诿,实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去岁各地税收因新政尚在磨合,入库本就迟缓;今岁开春,淮南漕运风波、各地常平仓建设、工部贪墨案追缴尚未填补亏空……哪一项不是吞金的窟窿?国库如今已是捉襟见肘,如今骤然要支撑北庭一场大战,这粮草、民夫、军械、赏赐……初步估算,至少需额外拨付一百五十万贯钱,米八十万石,这……这让户部如何去变?”
他顿了顿,偷眼瞧了瞧皇帝和郑远的脸色,继续道:“况且,陇右兵马驰援北庭,沿途州县供应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若战事迁延,后续投入更是无底洞。臣恐……恐国库难以支撑啊!”
秦啸岳闻言,顿时浓眉倒竖:“张尚书!你这是什么话?边关将士在前线浴血卖命,难道还要让他们饿着肚子、空着手去跟黠戛斯人拼命不成?粮饷之事,户部必须想办法!若是延误军机,你担待得起吗?”
户部尚书连连作揖,叫苦不迭:“太尉息怒!下官岂不知军情紧急?只是这钱粮……它……它不会凭空变出来啊!若是加征赋税,恐伤民力,动摇国本;若是挪用他项,诸如官员俸禄、河工水利,亦恐生乱。下官实在是两难啊!”
景和帝李玠眉头紧锁,他知道户部尚书所言非虚,新政推行确实消耗了大量国库储备,此时北庭战事一起,财政压力骤增。他看向郑远:“郑相,你看此事……”
郑远沉吟片刻,缓缓道:“陛下,军情如火,粮饷断不可缺。然张尚书所虑亦有道理。老夫以为,可采取三策并行。其一,由户部先行挤兑出五十万贯、三十万石米作为首批军需,火速发往北庭及陇右军前,解燃眉之急。其二,发行‘边防债’,号召长安及洛阳富商大贾、勋贵官宦,踊跃认购,朝廷以盐引或未来税收为抵,许以薄利,聚沙成塔。其三,严查各地历年积欠赋税,尤其是那些大户、皇庄,由御史台和刑部派人督办,限期追缴,所得钱粮,优先用于军备。”
“发行债券?”户部尚书眼睛一亮,这倒是个新鲜法子,前朝虽有类似“飞钱”、“便换”,但由朝廷公开向民间借贷以充军资,规模如此之大,尚属首次。“只是……此举恐遭物议,言朝廷与民争利,或损及朝廷威信。”
陆昭开口道:“张尚书多虑了。此乃非常时期之非常手段,旨在汇聚民力,共度时艰。若宣传得当,言明保家卫国之大义,未必不能成事。况且,若能以未来之利,解眼下之急,稳定边关,其利远大于弊。玄枢阁可协助,引导舆论。”
李玠权衡利弊,最终拍板:“就依郑相之策!户部立刻着手办理首批粮饷及债劵事宜。御史台、刑部抽调干员,成立清欠司,专司追缴积欠。此事关乎北庭安危,乃至社稷稳定,各部需通力协作,不得推诿!”
皇帝金口一开,决议遂定。然而,这“边防债”与“清欠”两件事,却又为后续的朝堂纷争埋下了新的引线。
就在朝廷全力应对北庭危机的同时,吏部三年一度的“大计”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然而,本应秉公执法的铨选,在巨大的利益和各方压力下,渐渐变了味道。
吏部尚书崔明远果然不愧“崔琉璃”之名。他一面严格按照新考课法的条文处理文书,做出秉公执法的姿态;另一面,却利用考核标准中某些模糊地带以及“风闻奏事”(允许根据传闻弹劾)的旧例,暗中运作。
一些在地方推行新政得力、但出身寒微或因性格刚直得罪过人的官员,其考绩文书上开始出现一些“操切扰民”、“急于事功而失宽仁”之类的微妙评语。而另一些政绩平平、却善于钻营或出身世家大族的官员,其考评则多是“老成持重”、“民望甚孚”等褒奖之词。更有甚者,几位由风阁或皇帝亲自简拔、在新政中表现突出的年轻干吏,竟然收到了来自都察院御史的“风闻”弹劾,内容多是捕风捉影,指责其“结交近侍(暗指陆昭、沈青桐)”、“沽名钓誉”,虽查无实据,却足以在关键时刻污其名节,影响升迁。
这些动向,自然逃不过风阁的眼睛。
“崔明远这只老狐狸!”秦啸岳气得直拍桌子,“他这是阳奉阴违,借着考核之名,行打压新政、培植私党之实!那些被弹劾的官员,多是俺们看好的人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