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啸岳那日的雷霆之怒与血腥手段,如同在长安城投下了一块巨大的寒冰,表面冻结了所有公开的非议,但冰层之下,各种复杂的情绪与算计却在悄然流淌。无人再敢在公开场合质疑秦太尉的忠诚与权威,但那份压抑的静默,反而更令人窒息。
一、 太尉府书房的叹息
夜深人静,太尉府书房内,烛火摇曳。
秦啸岳并未安寝,他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清冷的月光,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温润的玉佩——那是赵乾多年前在一次恶战中为他挡箭后,他亲手所赠。
白日里的杀伐决断,朝堂上的凛然正气,此刻尽数化为眉宇间一抹难以化开的沉重与疲惫。
“赵乾……”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跟了我十几年,冲锋陷阵,从未退缩……奈何,管不住一张嘴。”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赵乾临死前那惊愕、不解、甚至带着一丝委屈的眼神。那一剑,刺穿的何止是赵乾的心脏,亦是他秦啸岳自己的一部分。他岂不知赵乾本质上并非奸恶,甚至其狂言背后,未尝没有几分替他抱不平、为他张目的心思?
但正是这种“自己人”的“忠心”,才最为致命。
当时的情形,千钧一发。赵乾那些话,若被有心人(尤其是那些本就对武将权重心怀忌惮的文官,或是宫中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曲解渲染,扣上一顶“煽动兵变、胁迫君上”的帽子,不仅他秦啸岳百口莫辩,整个秦系将领都可能受到牵连。到那时,等待赵乾及其家族的,就绝不是他如今给予的“阵亡”哀荣和厚恤,而是货真价实的“大逆”罪名,抄家灭族,就在眼前!
他当机立断,亲手斩杀赵乾,是以一种极端惨烈的方式,将这场可能蔓延的大火强行扑灭在自己手中。他牺牲了一个心腹爱将,保全了更多追随者的身家性命,也暂时保全了朝局那脆弱的平衡。
这其中的无奈与痛楚,唯有自知。
“但愿……你能明白我的苦衷。”秦啸岳对着虚空,喃喃说道。这更像是一种自我安慰。他深知,赵乾至死,恐怕也未必能完全理解。
二、 风阁深处的默契
翌日,风阁内。
王相与刚刚被擢升为银青光禄大夫的郑远正在处理积压的奏章。室内檀香袅袅,掩盖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凝重。
“秦太尉昨日……”郑远放下手中一份关于漕运的奏折,打破了沉默,语气带着感慨,“着实是……果决。”
王相头也未抬,笔走龙蛇,批阅着另一份文书,声音平淡:“若非果决,恐酿成大祸。赵乾其人,勇则勇矣,然性情粗疏,不识大体。彼时之言,已非狂悖,近乎催命符。”
郑远点头:“下官明白。只是……经此一事,朝中诸公,对太尉怕是敬畏更深,隔阂亦更深了。”
王相终于停下笔,抬起眼,目光锐利:“郑大人,你我为辅政,当以社稷为重。秦公之心,昭然若揭。他不惜自断臂膀以明志,我等若再步步紧逼,非但无益,反而可能将其真正推向对立面。当前之要,在于‘稳’字。”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陛下如今状况,你我都清楚。太子年幼,国赖长君……亦赖能臣。秦公掌军,只要能持忠守正,便是国之柱石。至于其他……”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郑远一眼,“自有制度纲常在。”
郑远心领神会。王相的意思是,认可秦啸岳的忠诚和此举的不得已,文官集团现阶段不应主动挑衅,而应利用这暂时的稳定期,加强文官体系自身的建设和对制度话语权的掌控。这是一种基于现实政治的冷静权衡。
“下官受教。”郑远拱手,“只是,御史台那边,似乎有些年轻御史,对此事颇有微词,欲上书言事……”
王相摆摆手:“压下去。告诉他们,非常之时,当识大体。纠劾之风,亦需看时机。此时上书,非忠直,乃添乱。”
这便是朝廷顶级文官首领的态度:理解秦啸岳的无奈,默许其行为的必要性,并主动约束言官,避免节外生枝。这是一种建立在共同维护朝局稳定基础上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三、 国师府的洞悉
陆昭虽深居简出,但朝堂风云,皆在他灵台观照之中。对于秦啸岳杀赵乾之事,他看得比许多人更为通透。
当郑远前来拜访,提及此事时,陆昭只是淡淡道:“秦公那一剑,救了不少人。”
郑远微怔:“国师是指?”
“赵乾口业已成,若任其发酵,牵连必广。秦公亲手了结,将因果限于一人之身,保全其家族,亦断了他人借题发挥之念。”陆昭目光清澈,仿佛能洞悉人心深处最隐秘的念头,“此举于秦公而言,是痛,亦是不得已之智。王相等人,想必也看得明白。”
郑远叹服:“国师明鉴。只是,如此一来,秦公麾下……”
“军中之事,自有其法则。”陆昭打断他,“秦公既行此策,必有后续安抚之手段。我等方外之人,不必过多置喙。眼下,另有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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