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营”的名号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迅速在太行南麓的大小山头间荡开涟漪。
陈策并未急于扩张,而是稳扎稳打。
以野狼峪为核心,石破天和赵铁鹰轮番出击,或以武力慑服,或以利益诱之,或以“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道理说动,将周边几个同样由溃兵、流民组成,且风评尚可的山寨陆续纳入麾下,或结成松散联盟。
地盘并未扩大多少,但可控的人口和兵力却悄然增加了几百人,更重要的是,控制了几处关键的山道和水源。
云起营如同一个缓慢收缩的拳头,在沉默中积蓄着力量。
营地的气象也为之一新。
简陋但整齐的营房依山而建,开辟了小块梯田种植耐寒作物,甚至还建起了一个小小的打铁铺,叮叮当当地修复着缴获的兵器甲胄。
操练的呼喝声每日响彻山谷,不再是乌合之众的乱嚷,而是带着隐隐的杀伐节奏。
阿丑的医营成了最忙碌的地方之一,不仅救治伤患,更肩负起防治疫病、指导卫生之责。
她脸上渐渐有了血色,虽然依旧沉默少语,但指挥起几个帮忙的妇孺时,已有了几分不容置疑的从容。
赵铁鹰每次带队外出巡哨或“交涉”回来,总会“顺手”带回一些罕见的药材,默不作声地放在医营门口。
这一日,赵铁鹰带回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
他亲自带队向北渗透,冒险接近了定远侯冯胜大军驻防的区域。
“军师,情况比想象的更糟。”赵铁鹰风尘仆仆,神色凝重,“冯老将军的日子很不好过。北狄金帐汗国的先锋骑兵已经南下,不断袭扰边镇,虽然还没大规模攻城,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边民死伤惨重,大量难民南逃。”
“冯胜麾下兵力本就不足,又要分兵守备多处关隘,捉襟见肘。更要命的是,粮草!朝廷——我是说高拱那伪朝的粮草补给时断时续,而且运来的多是陈腐劣粮,甚至掺了沙石!军中怨声载道。末将亲眼看到,冯胜军中的士卒面带菜色,甚至有军官带头拦截南下逃难富户的粮车,与难民冲突之事时有发生!”
吴文远倒吸一口凉气:“冯胜军纪素来严明,竟至如此地步?看来高拱是铁了心要借狄人之手耗死他!”
石破天怒道:“高拱这国贼!真是该千刀万剐!冯老将军也是,还替这等朝廷卖什么命?反他娘的!”
陈策沉默地听着,手指在地图上冯胜防区的位置缓缓划过。
局势比他预想的还要严峻,但也……更有可乘之机。
“冯胜的态度如何?”陈策问。
“冯老将军似乎还在强压着怒火。”赵铁鹰道,“他斩了几个抢掠民粮的下级军官以正军纪,但听说在军帐中摔了杯子。
他对高拱派来的督粮官极其冷淡,几乎到了撕破脸皮的地步。
而且,末将探得,冯胜麾下几个心腹将领,近日频繁密议,似乎……有所动摇。”
陈策眼中精光一闪。
火候差不多了。
高拱借狄人之刀杀人的意图过于明显,已然激起了冯胜及其部将的极大愤慨和自保之心。
这支强大的边军,此刻正处在忠诚与生存的剧烈摇摆之中。
“军师,我们是否要接触冯胜?”吴文远试探着问,“若能说动他倒戈,则北方大局可定!”
陈策却缓缓摇头:“时机未到。冯胜世代忠良,纵然对高拱不满,也未必肯轻易背上反叛之名。贸然接触,若其不为所动,反而暴露我等,甚至可能逼他为了表忠心而拿我们的人头去做投名状。”
“那……”石破天挠头,“咱们就这么看着?狄人要是真打进来,咱们这太行山也未必安全!”
“当然不能只看。”陈策嘴角勾起一丝莫测的笑意,“高拱‘假道’于狄人,欲‘伐’冯胜这头虢国猛虎。我们为何不能也来一次‘假道伐虢’?”
众人皆露疑惑之色。
陈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冯胜防区后方,一条蜿蜒于太行山麓的隐秘小路:“这条古道,可通冯胜军后方的几处储备粮仓。高拱的粮队不敢走大路,怕被狄人游骑劫掠,多半会走这条看似隐蔽的小道,虽然绕远,但认为有冯胜大军在前,相对安全。”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我们,就去劫了这支粮队!”
“劫粮?”石破天眼睛一亮,但随即皱眉,“劫来给咱们自己?那冯胜军不是更饿?万一饿垮了,狄人杀进来怎么办?”
“谁说劫来给我们自己?”陈策微微一笑,“我们劫下粮草,然后……‘送’给冯胜。”
“送给他?”众人更是愕然。
“不错。”陈策道,“而且,要以‘北地忠义之士’的名义送,就说是看不惯高拱克扣边军粮饷、勾结狄人,故特劫掠国贼之粮,献于抗狄将士!并且,要‘不小心’让押运的残兵逃回去几个,让他们指认,劫粮者打着的是……‘靖安司’的旗号!”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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