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营的冬日,是在一种外松内紧的忙碌中度过的。
山寨如同一个缓慢苏醒的巨兽,默默消化着新吸纳的人口和资源,磨砺着爪牙。
操练声、打铁声、妇孺劳作声交织,虽处贫瘠山野,却透着一股蓬勃的生气。
陈策的身体在阿丑的精心调理和相对安稳的环境下,终于彻底康复。
他并未沉溺于安逸,反而更加忙碌。
白日里,他或是与石破天、赵铁鹰推演沙盘,细化云起营周边各股势力的情报;或是亲自督导一支新组建的、由机灵少年组成的“察事营”,教授他们侦察、绘图、密码传递等技巧;夜晚,则常在油灯下研读那本已烂熟于心的《三十六计》,并结合各方送来的情报,在地图上写写画画,常常至深夜。
阿丑依旧负责医营,但她的“辖区”扩大了。
她开始有计划地培训几个聪慧的女子辨识草药和处理常见伤病,甚至尝试编写一本图文并茂的《山野应急医方》。
有时,她会端着一碗精心熬制的滋补汤药,默默放在陈策屋外的石台上,然后快步离开。
陈策发现后,通常会端起来喝完,有时则会对着空碗微微出神片刻。
这一日,朔风凛冽,天色阴沉。
阿丑带着人给陈策糊严了窗户缝隙,还铺了兽皮。
吴文远带着最新汇总的情报,快步走入陈策温暖了许多的石屋。
“军师,南北消息都传来了。”吴文远的神色带着一丝兴奋,也有一丝凝重。
“北边,冯胜那边动静不小!”他首先说道,“自上次‘送粮’事件后,冯胜虽未公然扯旗造反,但与高拱朝廷已形同陌路。
他不仅拒绝了高拱后续派来的所有督粮官和指令,还以‘防狄’为名,将边境几个关键城镇的行政权都收归军中,税收粮草也自行截留。
高拱几次下旨申饬,他都置之不理,据说京城去的天使连军营都没进去。”
“更妙的是,”吴文远压低声音,“冯胜麾下几支精锐,开始以‘剿匪’、‘清乡’为名,频繁调动,实际是在清洗军中可能忠于高拱的将领和地方上高拱安插的官吏!咱们上次‘送’去的那些粮草和‘靖安司’的腰牌,可是把他最后一点顾忌都打没了!北边现在,基本是冯胜说了算,他对高拱,只剩下一层窗户纸没捅破了!”
陈策静静听着,脸上并无意外之色。
这本就是他“假道伐虢”之计所欲达到的效果。
冯胜这把锋利的刀,已经架在了高拱的脖子上,只是尚未挥出。
“南边呢?蜀王和高拱的战事如何?”陈策更关心京畿主战场。
吴文远脸上的兴奋稍敛,叹了口气:“胶着惨烈!蜀王东征大军与高拱主力在京畿外围的‘滏水’一线反复拉锯,大小数十战,互有胜负,但谁都无法取得决定性突破。蜀军虽勇,但高拱凭借京畿坚固城防和兵力优势,死守不退。双方伤亡都极为惨重,尸骸堆积如山,滏水都被染红了数次。”
“而且,”吴文远语气沉重起来,“高拱似乎被逼急了,手段越发酷烈。他不仅在军中任用酷吏,对战败退缩的将领动辄处斩全家,还强征京畿百姓入伍,补充兵员,致使田园荒芜,怨声载道。更令人发指的是,他竟以‘通敌’为名,清洗朝中疑似与蜀王或江南有牵连的官员,抄家所得尽充军资……京城如今,已是人间地狱一般。”
陈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高拱的疯狂反扑在他的预料之中,但这种两败俱伤、消耗国力的僵局,却并非他乐见。
他要的是打破平衡,而非让双方流干最后一滴血,最终让北狄或是其他势力渔翁得利。
“江南方面有何动向?”陈策又问。
“江南的物资仍在通过秘密渠道支援蜀王,但似乎……不如之前积极了。”吴文远道,“据我们在江南的人回报,杨阁老等士绅领袖,见战事胶着,死伤惨重,而蜀王许诺的‘裂土封赏’迟迟未见,态度已有所游移。加之今年江南赋税奇重(高拱和蜀王都在拼命搜刮),民间颇有怨言。恐怕……他们是起了观望之心,甚至想待价而沽。”
石破天在一旁听了,忍不住骂道:“这帮墙头草!就知道见风使舵!”
陈策却摇了摇头:“非是墙头草,乃是人性使然。投资自然要求回报,见回报无期,风险巨大,自然收缩。江南士绅,非为义战,实为利往。”
他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地图前,目光缓缓扫过代表蜀王、高拱、冯胜、江南以及自己“云起营”的标记。
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互相牵制,形成了一种危险的平衡。
“僵局必须打破。”陈策的声音冷静而坚定,“但不能再由我们直接出手。云起营羽翼未丰,不宜过早暴露在聚光灯下。我们需要借力打力,推动别人去打破这个平衡。”
他的手指先点在高拱和蜀王的主战场:“此处,尸山血海,仇恨已深,如同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只差一颗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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