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微雨：庶女的良姻序章 第2章 试 探

午膳后主院来人传话，家主回来了让小姐公子们前去请安。梁蘅忙换了身淡绿色的春衫，重新整理了发髻往主院去。

梁府的主院叫和乐居，取家和万事兴之意。院内，青砖铺地，两侧摆放着古朴的青花瓷瓶，瓶中插着几枝翠竹，竹叶轻摇，带着几分雅致。正厅之中，桌椅皆是檀木所制，纹理细腻，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墙上挂着几幅山水墨画，为这厅堂增添了几分文人气息。

梁蘅不常来主院。梁夫人并不叫梁蘅日日来请安，隔几日梁蘅会主动过来请安。有时梁夫人会简单地问她几句，有时会借口繁忙叫丫鬟打发她回去。

梁蘅记得幼时她称呼梁夫人为母亲，后来慢慢就改为夫人了。还是小人儿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母亲并不喜欢她，长到四、五岁的时候明白了，那不是她的母亲，她的亲娘是已故的吴姨娘。梁蘅在祖母院子里的时候多，晓得夫人不喜自己，渐渐地也就更亲近祖母，和梁夫人之间平淡的像一碗清水。

刚到内堂门口，就听到了父亲的声音，语气颇为松快，估计心情不错。小丫鬟打起门帘子喊了一声：“大小姐来请安了。”

梁蘅进到内堂，父亲和嫡母正坐着喝茶。

梁蘅端端正正地行了礼，向二老问安“请父亲安，请夫人安！”

梁思安见女儿端庄有礼，甚是满意“嗯，坐吧！”

梁蘅起身站好，对着父亲微微一笑，并不曾去一旁坐下。梁夫人李云琬见梁蘅规规矩矩的不曾多言，遂吩咐道：“坐着陪你父亲说说话吧。”梁蘅答“是”，到一旁圆凳上坐下。

梁蘅见父亲风尘仆仆，并未更衣，便问道：“父亲外出公干多日辛苦了！公务可还顺利？”

梁思安放下茶盏，正待回答，门帘子被掀了起来，二小姐梁纾，三小姐梁钰，二公子梁瑾鱼贯而入。

梁纾身着淡粉色的罗裙，裙摆随风轻舞，头上插着时新的珠花，显得活泼明亮。她蹦蹦跳跳地来到父亲面前：“爹爹，你可算回来了，女儿都想死你了！”梁思安看着最宠爱的女儿，不禁哈哈大笑。

梁钰穿着紫色锦裙，袅袅婷婷地走上前，娇嗔道：“爹爹，您出门这些天可累着了。”

梁瑾身着一袭淡蓝长衫，举止沉稳。上前向父亲行礼问安：“父亲，公干辛苦了。”梁思安看着稳重聪慧的儿子，眼中满是欣慰，点头道：“吾儿懂事，为父放心。”

梁蘅在一旁并不多言，静静地看着。与三个弟妹虽非一母同胞，但也血浓于水。平日里，梁蘅作为长姐对弟妹还是颇为关爱的，自己亲手做的小点心、针线手工三不五时的会给弟妹们送去；谁过生辰也会提前备上礼物。二妹妹天性活泼直率，又是嫡出，行事说话自带三分优越，对长姐虽不特别亲近，但也算和气。二弟弟梁瑾人品端方，处事不偏不倚，对长姐甚是尊敬。唯有这个三妹妹是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主，需要长姐的时候，姐姐长姐姐短；不需要了或者生气了立刻就要变脸。

梁家到梁蘅父亲这一辈弟兄三人，高堂尚在未曾分家。梁蘅是家中长女，她出生一个月后，二叔家的嫡子梁砚才出生，也就是家中的大公子，梁蘅的大弟弟。两年以后嫡母才生了二公子梁瑾，隔了一年又生了二妹妹梁纾，后来陆续有了林姨娘生的三妹妹，二婶生的四妹妹，三叔家的庶女五妹妹。

除了自己嫡亲的弟弟妹妹，二叔三叔家的弟、妹对长姐倒是尊敬有加，一来平时梁蘅一视同仁爱护下面的弟、妹，二来祖母亲自教养的大姐姐，他们也不敢造次。

梁瑾到长姐跟前行礼“大姐姐好！”

梁蘅忙扶着二弟不让他行礼“瑾哥儿，好些日子没见你了！”

梁瑾还未答话，梁纾也笑嘻嘻地打招呼“大姐姐你先来啦！”

梁钰并未行礼，只木木地喊了声“大姐姐。”

梁思安见几个孩子亲热和气，很是高兴。原本略显疲惫的面容瞬间被欣慰填满。“你们几个这般和睦，为父打心眼里高兴，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像今天这般才好”

梁夫人也满脸笑意，对几个孩子说道：“今日你们父亲刚回来疲累得很，明日沐休倒是可以一家子好生吃顿团圆饭。”

一家人说了一会儿话，梁夫人便吩咐众人散了。梁思安稍作梳洗还要到老夫人院里去请安，出门多日，老夫人也甚是挂念。

出了和乐居，梁纾对梁蘅道谢：“大姐姐昨日送的香包真好闻，是我喜欢的味道。”

梁蘅笑道“喜欢就好，下次调了新的香味我再多做些。”

“大姐姐去我那儿坐坐，有刚做的豆沙糕”梁纾热情邀请。

梁瑾打趣道：“怎的有好东西没人想着我呀！大姐姐有香包，二妹妹有豆沙糕。”

梁纾笑道：“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净想着姐姐妹妹的东西干啥？”

梁瑾哈哈一笑：“逗你玩儿呢！”说罢对梁蘅行礼“大姐姐我先回去了。”

梁蘅笑吟吟地看着他：“快回去吧，难得书院放假，好好歇歇。”

见梁瑾走了，梁纾问梁钰：“三妹妹一起去尝尝豆沙糕？”

梁钰对梁纾笑道：“二姐姐专门请大姐姐，我就不去凑热闹了。”说完也不等她们，带着小丫鬟径直走了。

梁纾挽过梁蘅的手同行，对着梁钰的背影骂道：“小家子气得很，也不知道林姨娘怎么教她的。”

这话也只梁纾嘴里说得，梁蘅可不敢接茬。按理梁纾也是胡说八道，家中子女教养应是主母的责任，子女德行不当岂不是主母失责吗？

梁蘅是祖母教养，梁纾是夫人亲自教养，而梁钰却是林姨娘教养，高低贵重一目了然。

梁蘅也觉得奇怪，夫人不喜欢自己的原因她是晓得的。从小到大在奶娘口中，在寿安堂的丫鬟婆子口中，没少听闲话，渐渐地就拼凑出了些许真相。

梁蘅的生母原本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当初梁思安和夫人李氏成亲后不足半年便有喜讯传出，可惜这第一胎却没保住，此后一年多一直未曾有孕。老夫人抱孙心切便把身边的大丫鬟秋露给了儿子做姨娘，这个秋露便是吴姨娘。吴姨娘也是个没福气的，生下梁蘅便染疾，很快病逝了。

当初夫人落胎后身子没有调理好，因此迟迟未曾再孕，想来心中也是焦急的。谁知老夫人不但没有怜惜体谅，反而赐下姨娘。所以夫人能喜欢梁蘅才怪了，这些年不曾磋磨她已是很好了。

梁蘅还听到过婆子们偷偷嚼舌根，说是因为当时二房夫人有孕了，夫人怕二房先得了子嗣，所以才让吴姨娘先她诞下孩儿，谁知却是个女孩儿，到底还是让二房抢了先，得了个儿子。

真假不得而知，只是梁蘅确是婢女所生，若非老夫人亲自教养长大，身份和三妹妹、五妹妹并没有区别。

都说夫人不喜吴姨娘，待林姨娘却不错。林姨娘是夫人自己的陪嫁丫鬟提上来的，平日里对林姨娘也很和善，吃穿用度都不曾亏待。还让林姨娘亲自教养三小姐梁钰，说是怜惜她们母女亲情。可梁钰都这么大了还和姨娘住在一处不曾分院子，又有些说不通。

林姨娘倒是个老实人，一直本本分分的伺候夫人，半点不曾越矩。可教养出来的三小姐偏是个心气儿高的，小小年纪就牙尖嘴利，年纪又和二房的四小姐一般大，时常的攀比争扯。嫡母罚她不是一次两次了，却也只是收敛一时，哪次惹急了还得再犯。

梁纾拉着梁蘅到了她的“静澜轩”，吩咐丫鬟小莲把茶点安排在院子里。梁蘅进到小院里，只见茶桌上摆放着一套精美的茶具。茶盏是汝窑烧制的天青色，温润如玉；茶碾、茶罗、茶匙等器具皆为银质，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一旁食盒里，摆放着各种精致的糕点，有芙蓉糕、豆沙糕、梅花饼，色泽诱人，香气扑鼻。

姐妹俩轻移莲步，走到茶桌前坐下。梁纾先将茶饼取出，放在茶碾上细细研磨。她手法娴熟，一边碾茶，一边说道：“这茶是大舅舅从京城带回来的贡茶，名为龙凤团茶，极为珍贵呢。”

梁蘅眼睛一亮，细看茶饼“大舅舅当真是疼爱二妹妹，听闻这龙凤团茶制作工艺极为复杂，需采清明前的嫩芽，经蒸、榨、研、造等多道工序，而且茶饼上还印有龙凤图案，是皇家特供的茶饮呢。”

梁纾微笑点头称是“正是如此，这茶不仅口感醇厚，香气悠长，更有养生之效。”

待茶饼研磨成细腻的粉末后，梁纾用茶罗筛去粗末，将细茶末放入茶盏中。接着，她拿起银质的汤瓶，将煮沸的水沿着茶盏边缘缓缓注入，同时用茶匙轻轻搅拌，使茶末与水充分融合。随着搅拌，茶盏中泛起了一层白色的泡沫，如雪花般洁白细腻。

梁蘅看着梁纾手法轻巧娴熟，面容一片柔和，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身上，映出一片温暖的光影。心中禁不住赞道“夫人将二妹妹教养得真好！”

梁纾将点好的茶盏递给梁蘅“大姐姐尝尝看。”

梁蘅双手接住，轻啜一口，细细品味，当真是醇厚绵长，夸赞道：“这茶入口醇厚，香气在口中散开，还带着一丝回甘，真真是好茶！”

见大姐姐这样夸赞，梁纾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她拿起一块芙蓉糕，递给梁蘅，说道：“大姐姐再尝尝这芙蓉糕。”梁蘅接过芙蓉糕，咬了一口，赞道：“妹妹院里的丫鬟手艺真好，这芙蓉糕软糯香甜，入口即化，真是不错。”梁纾俏皮笑道:“这可不是小莲她们几个做的，是在五味斋买的。”

梁蘅自然吃出来了是五味斋的点心果子。祖母上了年纪牙口不好，喜欢吃些软糯好克化的，因此常买五味斋的东西。只要梁蘅在寿安堂都能吃上几块，梁纾她们几个不常在寿安堂，能吃上的机会倒是不多。

姐妹俩一边喝茶，一边吃着糕点，聊着天。梁蘅和梁纾平日里关系虽不错，但像今天这样单独在一块儿的时候却是难得。

梁纾闲话道：“前两日小莲回家去看她的老娘，说她们家隔壁的姑娘定了亲事，本来一家子忙着准备嫁妆，有一天那姑娘的表姑突然忙慌慌地上门来，原来表姑偶然打听到那姑娘定亲的男子在乡下老家竟然是成过亲的，家中还有两个孩子呢？”

梁蘅微微一怔道：“怎的还有这样的事？那姑娘家的长辈怎么不打听清楚就定下亲事。”

梁纾道：“可不是嘛，说是那男的看着人还算周正，又在铺子里当差，那媒婆吹的天花乱坠，谁晓得是个骗子呢。姑娘闹着不嫁，可八字都合过了，父母也是又气又为难。”

梁蘅听着也挺为那姑娘可惜“女孩子的亲事是一辈子最要紧的事，当真马虎不得。”

梁纾带着一丝丝试探：“大姐姐，你说若是那未来夫君......有些不尽如人意之处，可如何是好？”

听二妹妹这样问自己，梁蘅猜测：怕是二妹妹在夫人那里听到了些什么，变着法儿地说给自己听呢。

梁蘅道：“这世间，婚姻之事本就难以预料。不过，父母为子女相看亲事，自然会慎重考量。”

梁纾见梁蘅没有直接回答，有些尴尬“大姐姐，我就是听了这姑娘的事挺替她着急的。”

梁蘅见二妹妹确实有些焦急之色，心中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二妹妹虽傲气些，但心眼不坏，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不便明说的事情，转个弯来提醒自己，梁蘅很是感动，便安慰道：“二妹妹莫要如此忧心，那姑娘和家人想来定会想办法解决的。”

梁纾听了梁蘅的话，心中的担忧稍稍缓解。她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浅浅笑容：“但愿如此，也不枉我着急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