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七章:暗涌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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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浊冰冷的苏州河水裹挟着油污和腐烂物的腥臭,在油鼠身上凝固成一层粘腻的冰壳。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狠狠扎进他千疮百孔的身体,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被子弹灼伤的皮肉,带来撕裂般的剧痛。黑暗,沉重的黑暗包裹着他,意识在深沉的河底淤泥与濒死的窒息感之间沉浮。他奋力蹬踹着下方滑腻的河床,肺部火烧火燎,求生的本能榨干了他最后一丝残存的气力。浑浊的水流猛地灌入口鼻,意识彻底滑向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一阵剧烈的颠簸和粗糙的摩擦感将他从昏迷的边缘强行拉扯回来。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拖曳着,在凹凸不平的碎石上刮蹭。油鼠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只看到一片晃动的、沾满油污的深褐色粗布。冰冷的空气重新涌入肺部,激得他剧烈地呛咳起来,混合着血沫的浑浊河水从口鼻中喷涌而出。
“嗬…嗬…”他如同破风箱般喘息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甜腥味和火烧火燎的灼痛。浑身冰冷麻木,只有伤口处传来钻心的痛楚,提醒他还活着。
“醒了?”一个粗嘎、带着浓重苏北口音的嗓音在他头顶响起,透着几分疲惫和谨慎,“命真大!算你祖宗积德,撞到老子拉回来的破渔网上!”
油鼠努力聚焦视线,终于看清拖拽自己的人——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穿着满是补丁的旧棉袄,脸上刻着风霜和劳苦的深痕,正是码头常见的苦力模样。老汉正吃力地拖着他沾满淤泥和油污的身体,沿着远离刚才跳河点的一个僻静小湾的泥泘河岸行进。不远处泊着一条破旧的小舢板,船头堆着几团同样肮脏不堪的破渔网。
“兄…兄弟…”油鼠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谢…谢救命…”
“谢个屁!”老汉没好气地打断他,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算你走运,老子在河汊子收网,捞上来个死人!要不是你还有口气…”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盯着油鼠身上被河水泡得发白的伤口,“巡捕房那帮赤佬在那边疯了一样开枪捞人,你…你小子到底惹了多大的祸事?是疤脸虎那些人要你的命?”
油鼠心头猛地一紧,疤脸虎!黄振亿!剧烈的情绪波动牵扯着伤口,他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冷汗瞬间浸湿了冰冷的脊背。老汉提到疤脸虎,显然认得他?是巧合?还是…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没有回答,只是费力地抬起唯一还能动弹的左手,死死抓住老汉粗糙肮脏的裤腿,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和绝望。
老汉被他这眼神看得一愣,叹了口气:“唉,造孽哦…你这身伤,泡了这脏水,不赶紧找大夫,神仙也难救!”他无奈地摇摇头,弯腰架起油鼠另一条几乎失去知觉的胳膊,“算老子倒霉!前头不远,芦苇荡子里有个看闸人丢下的破棚子,先把你弄过去避避风头!记住,闭嘴!别出声!你是死是活,看你自己的造化!”
油鼠被老汉半拖半架着,踉跄前行。每挪动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咬碎了牙,强忍着不发出呻吟,意识却在剧痛和寒冷中再次濒临涣散的边缘。唯一支撑他的念头,是沉在烂船骸里的油布袋!
巡捕房二楼会议室的空气如同凝固的铅块。厚重的橡木长桌旁,伯努瓦总监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紧握的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对面,皮埃尔警长额头布满冷汗,正硬着头皮汇报搜捕结果:
“…总监阁下,苏州河下游两里范围内,所有可疑漂浮物、岸边污泥、水底沉渣,均已派出三批人手轮番打捞,甚至动用了铁钩、拖网…确实…确实没有发现尸体!整个上午,共捞出破衣烂衫十七件,麻袋碎片无数,死鱼三篓…还有…还有这个!”皮埃尔推过去一个湿漉漉、沾满黑泥的东西——一枚小巧的黄铜顶针,在惨白的日光灯下闪着微弱的光泽。这是油鼠围裙上常见的物件。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伯努瓦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烟灰缸跳了起来,“还有那个该死的胶卷!难道被鱼吞了?!还是被河水冲进了太平洋?”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皮埃尔,又落在旁边几个垂头丧气的安南兵队长身上,“废物!一群废物!”他的咆哮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那个油老鼠,就算只剩骨架,也得给我翻出来!胶卷!那是铁证!是炸毁听雨轩、把那帮阴沟里的老鼠送进提篮桥的铁证!没有它,杜月笙那个老狐狸就能把一切推得干干净净!我们站在法租界的土地上,成了被戏耍的小丑!”
皮埃尔的嘴唇动了动,艰难地补充:“还有…疤脸虎和他手下,口供一致,都说油鼠跳河前手上…似乎没拿东西。他们当时开枪拦截,场面混乱,确实无法完全确定…”
“无法确定?”伯努瓦冷笑一声,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芒,“我看他们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黄振亿那条老狗,两面三刀的本事倒是不小!”他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封锁消息!油鼠跳河失踪的消息,一个字都不准泄露出去!尤其是对黄振亿那边的人!加强苏州河沿线巡查,任何一个打捞起来的可疑尸体,都必须第一时间报告!另外…给我死死盯住听雨轩!杜月笙现在就是一只没了牙齿的老虎,只要露出一丝破绽…哼!”
他走到巨大的法式窗前,俯瞰着楼下巡捕房忙碌的院子,街道对面,听雨轩那黑沉沉的飞檐一角在远处楼群的缝隙中若隐若现。“没有铁证…没有铁证…”伯努瓦低声重复着,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那就逼他出错!逼他动手!逼他…再给我们制造一个机会!”
法租界边缘,靠近华界闸北的一片黑市棚户区深处,污浊的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劣酒和汗液混杂的酸臭味。一间门窗紧闭、光线昏暗的破旧板房里,几盏冒着黑烟的煤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几张围在破木桌旁的凶悍面孔。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劣质雪茄的烟雾缭绕不散。
黄振亿坐在上首一张吱呀作响的破藤椅上,肥胖的脸上油光可鉴,此刻却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贪婪。他端起一杯浑浊的白酒,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让他咂了咂嘴,发出满足的叹息。
“哈哈!痛快!”黄振亿放下酒杯,油腻的手指敲击着桌面,“油老鼠跳了苏州河,皮埃尔那个洋鬼子带人捞了一上午,屁都没捞上来一根!听说伯努瓦的脸都绿了!嘿嘿,跟咱们斗?死路一条!”
疤脸虎坐在他对面,脸上那道疤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更加狰狞。他皱着眉头,显得有些心神不宁:“黄爷,人是没了,可…”他压低了声音,“那东西呢?油鼠跳下去之前,手上好像…好像真没东西?”
“放屁!”黄振亿笑容一敛,小眼睛射出贪婪的精光,“油老鼠这种人,命根子就是那点东西!他能不带在身上?肯定是掉河里了!那么个小布包,沉在烂泥里,哪里那么好找!”他舔了舔肥厚的嘴唇,“再说了,就算找不到又怎么样?杜月笙死了得力手下,老婆也废了,我看他还有什么能耐蹦跶!伯努瓦现在最恨的是他杜月笙!只要没了胶卷这个铁证,洋鬼子想动杜月笙也得掂量掂量!”
他环视一圈桌边的几个心腹打手,声音带着**裸的蛊惑:“兄弟们,咱们的机会来了!杜月笙塌了一半,法国人急着找台阶下!这正是咱们上位的好时候!地盘、码头、赌档、烟馆…以前他杜月笙吃独食的,以后都得给咱们吐出来!”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酒杯摇晃,“疤脸虎,你带人,这两天就把十六铺码头边上杜老西罩着的几个小赌档给我‘盘’下来!遇上硬茬子,别怕见血!让巡捕房看看,现在是谁说了算!法国人那边,哼,咱们得让他们知道,没了咱们这帮‘地头蛇’,他们在租界也玩不转!好处…少不了大家的!”
“明白!黄爷!”疤脸虎和其他几个打手眼中都闪烁着嗜血和贪婪的光芒,齐声应和。昏暗的灯光下,几张扭曲的脸孔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好日子”的狂热幻想中。
听雨轩内堂弥漫的药味似乎淡了一些,却依旧沉重。姚玉兰依旧昏睡,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透明,如同易碎的薄胎瓷。杜月笙坐在离床几步远的紫檀木圈椅里,身影几乎完全融进厚重的阴影之中。他闭着眼睛,手中习惯性地捻着那串被捏碎了一颗的紫檀念珠,指尖反复摩挲着断裂的缺口,动作缓慢得如同凝固。
阿炳如同没有重量的幽魂,悄无声息地从角落的黑暗中闪身而出,停在杜月笙身旁两步的距离,垂手肃立。他微微侧头,目光在昏睡的姚玉兰身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随即压低声音,快得像刀锋划破丝帛:
“老爷,闸北那边的‘耳朵’传来风声。黄振亿在靠近华界的棚户区黑市藏身,疤脸虎已经露面,手下聚集了七八个悍匪。他们放话…要动十六铺码头我们罩着的场子。”阿炳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纯粹的、淬炼过的冰冷信息。
杜月笙捻动念珠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阴影中的脸庞如同一张凝固的古老面具,只有那摩挲着念珠缺口的指尖,透露出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短暂的沉默后,阿炳的声音再次响起,更轻,也更冷:“苏州河下游,‘水鬼’那边有发现。一个老苦力在偏僻河汊子捞网,捞上来个人。重伤,昏迷…应该是油鼠。藏在废弃的闸口看水棚里。”
终于,杜月笙捻动念珠的手指,极其微妙地停顿了一瞬!阴影遮盖下,他那双紧闭的眼皮似乎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随即,捻动继续,但节奏似乎…快了一线。
“人…生死?”杜月笙的声音从阴影中飘出,干涩、沙哑,像枯叶摩擦。
“重伤濒死。棚户区条件…撑不了多久。老苦力胆小,不敢声张。”阿炳回答得异常简洁。
片刻的沉寂。内堂里只有姚玉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东西?”杜月笙吐出两个字。
“老苦力不知情。油鼠昏迷,无法开口。”阿炳顿了顿,补充道,“‘水鬼’仔细翻看过捞上来的破渔网和附近,没有特殊发现。”
阴影中,杜月笙捻动念珠的速度恢复了最初的缓慢。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得几乎无法察觉。
阿炳立刻明白了这个动作的含义。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向后退了一步,身形再次隐入内堂角落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气息瞬间消失无踪。
内堂再次陷入死寂。杜月笙依旧闭目端坐,如同石雕。只有那串残缺的念珠,在他枯瘦却稳定的手指间,缓慢地、一下一下地转动着,仿佛在丈量着即将来临的血色刻度。窗外稀疏的光线勉强勾勒出他沉默如山的身影,那沉寂之下涌动着的,是足以焚毁整个上海滩的决心。
傍晚时分的十六铺码头喧嚣渐息,却弥漫着另一种不安的躁动。卸了一天货的苦力们三三两两蹲在货栈墙根下啃着冰冷的窝头,目光警觉地扫视着周围。空气里飘散着劣质烟草的味道和低沉的、压抑的议论声。几个穿着黑色短褂、神情彪悍的疤脸虎手下,大摇大摆地出现在码头转角处那几家不起眼的小赌档门口,眼神凶狠地扫视着进出的人流,如同在巡视自己的领地。赌档里胆小的客人悄悄溜走,留下的人也都噤若寒蝉,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忽然,一阵沉闷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一辆蒙着厚重帆布篷的老式卡车,喷吐着浓重的黑烟,沿着码头边缘的碎石路摇摇晃晃地驶来,最终停在了离那几个赌档不远的一处相对空旷的货场空地。车子熄了火,帆布篷里跳下来两个穿着洗得发白、沾着油污工装的汉子,麻利地卸下几捆粗麻绳和几块垫木,开始检查卡车轮胎,动作熟练却显得有点过于专注。
这辆卡车的出现,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瞬间吸引了码头上众多警惕的目光。尤其是那几个守在赌档门口的疤脸虎手下,立刻警觉起来,互相交换着眼神,其中一个吊梢眼的汉子朝卡车方向歪了歪下巴,示意同伴注意。他们没动,只是冷冷地盯着两个卡车司机忙碌的背影和那辆看起来灰扑扑、毫无特色的卡车。
时间一点点流逝。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沉入吴淞口浑浊的水面,码头上的灯光次第亮起,昏暗而疏落。“吊梢眼”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抬脚就准备朝卡车走去,想盘问一下这两个生面孔。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卡车侧面那厚厚的、沾满泥污的帆布篷,毫无征兆地被猛地掀开!不是从外面,而是从内部!两道黑影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从车厢篷布狭小的缝隙中闪电般窜出!落地没有丝毫停顿,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他们手中赫然握着短柄的利斧!
“吊梢眼”只觉眼角余光扫到黑影闪动,一股冰冷的杀气瞬间攫住了心脏!求生本能让他猛地向后疾退,同时伸手去拔腰间别着的匕首!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呼!一道凄厉的破空声贴着地面削来!冰冷的斧刃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精准无比地斩在他刚刚迈出、尚未站稳的左腿脚踝之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啊——!”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撕裂了傍晚码头的喧嚣!“吊梢眼”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麻袋,向前扑倒,断开的脚踝处鲜血狂喷!
另一个疤脸虎的手下惊得魂飞魄散,刚要拔枪,另一道黑影已如附骨之疽般贴到了他的侧面!斧头带着千钧之力,不是劈砍,而是如同铁锤般狠狠砸在他拔枪的手腕上!
“砰!”又是一声脆响!
手枪脱手飞出!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变形!
第二个打手也惨叫着滚倒在地!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黑影窜出到两人倒地哀嚎,前后不过三秒!那两个刚卸完东西的“卡车司机”,仿佛对近在咫尺的血腥毫无所觉,依旧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地上的绳索和垫木。
得手的两个黑影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多看地上翻滚哀嚎的猎物一眼。一击得手,毫不停滞,身影再次鬼魅般闪动,如同融入暮色的烟雾,几个起落就消失在码头深处纵横交错的货堆和吊车阴影之中,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码头短暂地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地上两人撕心裂肺的惨嚎声在空旷的货场上回荡,显得格外凄厉刺耳。远处观望的苦力们惊恐地缩回目光,连大气都不敢喘。那几个原本守在赌档门口、稍远处的疤脸虎手下目睹了这血腥恐怖的一幕,个个面无人色,两腿发软,别说追赶,连上前查看同伴伤势的勇气都没有,惊恐地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只有那辆蒙着厚重帆布的老式卡车,依旧沉默地停在原地,像一头完成猎杀后蛰伏的巨兽,帆布缝隙里透出车厢内深不见底的黑暗。一阵江风卷过,吹起帆布一角,隐约可见车厢底部散落着的几块沉重的压仓铁块,在昏暗中泛着冰冷的金属幽光。
闸北边缘,一栋不起眼的三层石库门小楼阁楼里,狭窄的窗缝被厚重的旧绒布帘遮挡得严严实实。阁楼内没有开灯,只有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在墙角的小木架上摇曳着昏黄、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几尺见方之地。浓重的灰尘气息和木头腐朽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黄振亿烦躁地在狭小的空间里踱步,肥胖的身体显得格外臃肿。他刚刚接到了码头传来的噩耗——疤脸虎两个手下被废了!对方下手狠辣精准,一击即走,连影子都没抓到!“废物!一群废物!”他咬牙切齿地咒骂着,额头上青筋暴跳,杜月笙的反击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完全超出了他得意洋洋的预料。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十六铺码头那几个小破场子算什么?杜月笙的目标显然是他黄振亿的头!
他猛地停下脚步,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用粗胖的手指掀开厚重窗帘的一角,露出一条极细的缝隙。阁楼位置很高,视野开阔。远处夜上海璀璨的霓虹勾勒出模糊的轮廓,近处则是棚户区低矮、杂乱连绵的屋顶,在深沉的夜色里如同起伏的黑色怪兽脊背。他警惕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遍遍扫视着楼下那条狭窄、堆满杂物的弄堂入口,以及弄堂对面那栋黑黢黢、废弃已久的旧仓库房顶。风声呜咽,弄堂口一盏昏黄的路灯下,几只野猫窜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