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档案馆珍藏的那份编号特殊、恰好指向她百岁诞辰的捐赠证书,宛如一颗历经岁月沉淀后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琥珀,又似一个充满禅意的精妙句点,为黎曼卿那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的前半生,落下了极具韵味且意味深长的最后注脚。这份承载着诸多荣誉与回忆的证书,被她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仿佛捧着一件稀世珍宝,而后轻轻地将其收起,和家族档案室里那些更为私密、饱含着家族往昔点点滴滴的记忆物品一同存放起来。这些记忆物品,就像是家族历史的活化石,记录着家族的兴衰荣辱、悲欢离合。从此,这份证书不再轻易示人,它成为了黎曼卿内心深处一段珍贵而又私密的过往。
外在的荣辱、历史的定位,对于黎曼卿而言,似乎都已尘埃落定,就像一场宏大演出落下帷幕,一切归于平静。她的生命也由此进入了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内敛的阶段。曾经,她在云岭这片土地上,有着诸多令人敬重的头衔——“黎总”“黎主席”“黎顾问”。这些头衔,如同闪耀的光环,围绕在她的身旁,彰显着她的地位与影响力。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头衔渐渐融化,就像冰雪在温暖的阳光下逐渐消融,最终沉淀为她最为本真的名字——黎曼卿。
如今的她,只是一个住在村头“归耘居”的普通老人,是值得所有村民无条件信赖的“黎奶奶”或“黎阿姨”。村民们见到她,不再是因为她那些头衔带来的敬畏,而是因为她那温暖而又亲切的笑容,以及她一直以来为村子默默付出的真心。
她依然时刻关注着涅盘中学的建设进度,那所学校就像是云岭的未来希望之星,承载着无数孩子的梦想。她偶尔会凭借自己丰富的经验和敏锐的洞察力,为数字农业实验室的新构想提供宝贵的方向指引,那些新构想就像是星星之火,有可能在云岭这片土地上形成燎原之势,推动农业的现代化发展。她也会过问乡村美术馆的展览计划,希望展览能够展现出云岭独特的文化魅力和乡村风情。但她不再像过去那样事必躬亲,事无巨细地亲自过问每一个细节。她将更多的决策权交给了年轻有为的李晓峰,交给了那些充满朝气、成长起来的返乡青年,交给了肩负着村子发展重任的村委会。她更像一座定海神针,稳稳地矗立在云岭的土地上,无论遇到多大的风浪,都能让云岭保持稳定;她更像一个精神图腾,存在于云岭的日常呼吸之中,激励着每一个云岭人为了美好的生活而努力奋斗。
然而,这种“退居二线”并非是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的闲适生活。她那颗历经岁月淬炼、洞察世情的心,就像一颗经过千锤百炼的宝石,坚硬而又明亮;她那份融入骨血的责任感,就像流淌在身体里的血液,一刻也不会停息。这让她无法对身边最具体、最细微的人间烟火视而不见。她敏锐地发现,随着云岭外部条件的飞速改善,道路变得更加宽敞平坦,房屋变得更加崭新漂亮,生活设施也变得更加齐全便利。但与此同时,一些内部的、深藏于人际关系和家庭伦理中的矛盾,反而在某些时候被凸显或激化。物质的丰盈,并不直接等同于心灵的和谐与社区的安宁。就像一座外表华丽的大厦,如果内部的结构不稳定,依然会有倒塌的危险。
于是,在一个阳光和煦、微风轻拂的上午,黎曼卿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但细想之下却又觉得理所当然的事——她主动走进了云岭村委会,那座承载着村子大小事务决策的地方。她向村支书老马提出,想担任村里的义务调解员。老马当时正被几桩扯皮拉筋的纠纷搞得焦头烂额,那些纠纷就像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一听黎曼卿这话,他先是愕然,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他的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情,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大声说道:
“黎顾问!您……您这话可当真?您要是肯出面,那真是……真是太好了!咱这小庙,哪请得动您这尊大佛啊!”
老马的话语中,充满了对黎曼卿的敬重和期待。
黎曼卿温和地笑了笑,那笑容就像冬日里的暖阳,让人感到无比温暖。她轻轻地摆摆手,说道:
“老马,别这么说。我现在不是什么大佛,就是个住在村里的老人家。乡里乡亲的,磕磕碰碰难免,我别的本事没有,活了这么多年,听了这么多事,或许能帮着大家说道说道,把心里的疙瘩解一解。”
她的语气平和而又真诚,让人不由自主地信任她。她的姿态放得极低,话语朴实无华,却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老马当即拍板,立刻在村委会给她安排了一间安静的小办公室,那间办公室虽然不大,但却十分整洁。门口挂上了一块朴素的小木牌,上面写着“村民调解室”五个大字。没有头衔,只有功能,简单而又直接。
黎曼卿的调解员生涯,就这样在一种近乎平淡的氛围中开始了。但她处理的第一桩纠纷,就堪称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一桩积怨近二十年的宅基地纠纷。矛盾的双方是村里的老户,赵家和钱家。两家宅基相邻,就像两棵生长在一起的树,根系交织在一起,难免会产生摩擦。历史遗留的边界问题像一道溃烂的伤疤,隔几年就要发作一次。从最初的指桑骂槐,双方只是用隐晦的话语表达着不满;到后来的垒墙占道,开始有了实际的行动;再到儿孙辈的摩拳擦掌,矛盾在下一代中不断延续和激化。积怨越来越深,就像一潭越积越深的污水。这次矛盾的导火索,是赵家翻修老屋,运送建材的拖拉机不慎碰倒了钱家认为属于自家地界的一小段篱笆。钱家认为这是赵家故意挑衅,新仇旧恨一起爆发,两家人在宅基地前吵得不可开交,声音震耳欲聋,几乎要动起手来。连村干部和族老出面都压不住,他们就像两个愤怒的公牛,谁也不肯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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