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风云季 第5章 冰花

京城，昨日的全天宵禁已经解除，又恢复到了昔日的熙熙攘攘。

昨天在街上的喊杀声已经被小贩的叫卖声代替，昨日路上的血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洗刷干净。大家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依然过着自己的生活，昨天的打斗，也仅仅会成为白云客栈最近几天的谈资。

京畿府衙

门口两个石狮子，怒目圆睁，很是威严，门前两个守卫，手持水火棍，腰间挂着腰刀，站立在大门两侧。在衙门前的广场一侧，一面登闻鼓已然矗立，与空荡荡的广场比起来，异常显眼。

两匹马，来到门前，衙役上前牵过马匹，两人下马走进府衙。还没等进入府衙，就听闻外面鼓声大作，这大早上，唐全和穆旦刚刚吃过面回来，还没进府就有人击鼓鸣冤。

唐全回头看，一弱女子正在手持鼓锤，用力的敲击着登闻鼓。

穆旦看了一眼唐全，唐全看了一眼下面击鼓的女子。

“何人击鼓？”穆旦大声朝那女子喊道。

“民女冰花儿”

“她说她是谁？”唐全惊出一身冷汗。

“冰花儿，大人。”穆旦明显不认识这女子，甚至都没听过这女子的名字。

“冰花儿……”唐全看着那女子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

半个时辰前，民巷。

虽然已经取消了全天宵禁，但是白日里，在家的人也不是很多，基本都是老少病残，精壮些的不是去务工，就是去街上摆个小摊，这城里不比乡下，没有田可以种，百姓能以糊口的营生，有手艺的卖手艺，没手艺的给人打杂工，搬搬运运，洗洗涮涮。能识文断字的就带写书信，会写周易八卦的，就给人卜个卦，这做的比较杂，就显得出街面的繁华。

啪啪啪，有人敲门。连着敲了几家的门都没有人，敲门声还在继续。终于，有一家有人了。

“谁啊谁啊”大娘家很久没有访客，这白日里敲门，不知道是谁来讨饭，自是没有，自己刚刚勉强糊口，哪里有多余的口粮。

“你找谁啊？”啪嗒一声，门开了，大娘看着眼前这人也不认识，问道。

为什么是啪嗒一声，不是吱扭一声，从门的声音就可以判断，这家的家境怎么样。吱扭一声，那这门是有折页的，而且极大的可能是金属的折页，金属器的使用，在大周，已经是很普遍的了，只是价格相对昂贵。一般寻常人家都是两扇门板用木质相连，所以，有折页的门，开门必然是吱扭一声，金属器日久缺油，发出声音，家比殷实，用的起金属折页。寻常人家的门，木质相连，年久失修会下沉，开门的时候需要抬一下门板，再放下，所以是啪嗒一声，门板落地的声音。

“大娘”这声音，很是柔弱，穿的不伦不类，看着不像是中原人士。

“你找谁啊，这白日里门板都要被你砸坏了。”大娘看这姑娘虽柔弱，想到刚才那使劲的砸门，还有点气。

“大娘，我被歹人所追，无意间逃到此处，大娘能否给碗水喝。”这女子越说越柔弱，声音却很美，让人越听越怜爱。

“这朗朗乾坤，居然还有人有心害你，真是没有王法了，快跟大娘进来。”大娘听了两句话，心也软了下来。

姑娘随大娘进院，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喘息，看来也是跑的有点累。大娘也没什么招待的，给姑娘盛了一碗水。这姑娘也是口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谢谢大娘。”姑娘站起身就要走。

“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啊？”大娘有点担心姑娘安危，但是听说有歹人，自己也不敢多留。

“我还是先走吧，免得歹人追来，连累了大娘。今日滴水之恩，来日我定当回报。”姑娘说完就推门要出去。

“这还报什么啊，一碗水，大娘不留你，你自己保重。”大娘也确实不敢留她。

“大娘，我初次来这里，这京畿府衙怎么走。还劳烦大娘指路与我。”姑娘想到什么事，回头问大娘。

“你要去府衙啊，那就安全了，大娘告诉你，你在这小巷出去，别上大道，沿着胡同一直朝北走，看见驿站，再转向东走，一直走别回头，看见邮驿馆，往东再走两个五十六丈就到了。门口一对大石狮子，还有一面鸣冤鼓。”这大娘怕是不识字，直接告诉姑娘衙门的位置。

“多谢大娘”

“你等下。”大娘回去拿了一个围巾，说是围巾，也就是一块破布。

“你用这个把头围上，省的那些歹人认出你。”

“多谢大娘，多谢大娘。”

这姑娘按照大娘所说，半个时辰，走到了京畿衙门。这初到京城，谁也不识，不知谁是好人谁是歹人。姑娘一看那登闻鼓，顺手拿起鼓锤用力敲击，这鸣冤总行了吧，惊动了官府，就有人保护我了。

那衙门口一人手持腰刀，朝她大喊：“何人击鼓？”

姑娘一看，此二人一人着武将袍，手持腰刀，看着装束像是捕快，身边那人，身穿官袍，头戴乌纱，在这京畿府衙门前，定是官家之人，遍朝那人大喊。

“民女冰花儿……”

冰花，水的结晶，在水似冻非冻的时候，会有一种结晶，肆意的生长，成规则的六个分支，每一分支都是相同的构造，像雪花，又比雪花有韧劲，看起来晶莹剔透，有着宝石般的光芒，在常年不见冰雪的南方，只有王公贵族才有机会在炎热的夏天看见这美丽的冰花，至于起名做冰花，那一定是美丽至极，才敢担得起这个名字。

绥国

自大周建国以来，周边众国，或多或少都被大周征讨过，这领地城池，也都多少割让了些。这绥国，南方小国，与大周以三合关为界，都城兰州，江南水乡，与大周共享兰江，是大周的上游。这国小且不善战，当年左将军季禹带兵征讨，不战而胜，绥国当即将国书献上，作为大周的臣国，每年上贡钱粮，约定两国永不就范，绥国有难，大周庇佑。

作为年年纳贡的绥国，今年有些年景不好，选不出合适的贡品，也没有那么多的贡粮。为了避免迁怒于大周皇帝，朝臣献计，不如寻一美人，献于大周皇帝，自古这英雄难过美人关。自此绥国举国上下，挑选美女，准备进贡给大周皇帝，万一大周皇帝喜欢，这封了妃子，至少也能免得几年贡品跟赋税，这一女，换一国几年赋税，这女子也算是为国效力。绥国贵族间奋力寻找，都不想把自己的孩子远嫁那周朝后宫，宠幸自然好，如若没有，那就是终身苦守空房。大家终于在民间找到一女，唤做冰花儿。次女肌肤雪白，全身晶莹剔透，如冰花儿耀眼，且长相也不是一般南蛮模样，身材丰满，凹凸有致，柳叶弯眉，一双杏眼，高鼻梁，嘟嘟嘴，看起来精致至极，让人能体验到她的美，有能激起异性莫名的保护欲。

冰花儿，从出生那天就已经注定不平凡，别人家的孩子都是白白的，黑黑的，花花的，她不一样，她是粉粉的。未出满月，通体雪白，身上的血管都看的一清二楚，家里请开算命先生，看此女生得一身好皮囊，取名冰花儿，日后定是大富大贵之人，家里人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嫁去大周皇帝。在这个男权的时代，美人的命运从来都不是自己决定的，她的起点，决定于嫁给谁。冰花儿从没想过自己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也不敢想，也想不出。

这命运就是这么突然，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昨日还在河边洗涮，今日，已经坐上了进贡的马车。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冰花儿，对于大周的一切也仅限于听说，车队行进很慢，路过的所有地方，冰花儿也是偷偷的掀开窗帘，看着外面的风景，看着大周的风情，果然和自己家的不一样，一个北方民族，感觉更猛烈些，没有了南方的温柔和仔细。这一路上，有人照顾她，生怕伤了一点，这一国的命，全靠这一人了，来之前，已经有专门的宫内教师，教授了冰花儿所有该有的礼仪，当然，还有为国家要做的事，一旦得宠，要为国家争取利益，虽然不是贵族出身，但是从冰花上车的那一刻起，他的家人已经是贵族了，如果将来被封妃子，家人一定会高官厚禄。

车队开始整理了，所有人都换上了新衣服，连吹打的曲调都不一样了。

“这是到哪了？”冰花问随车丫头。

“冰花姐，怕是已经进京城了。”这丫头本来想叫冰花夫人什么的，一路上冰花与她姐妹相称。

“京城？”冰花拉开窗帘看，果然不一样，这里比之前经历的所有地方都繁华，两面的人看见进贡的车辆恐怕已经习以为常，只有些闲散的百姓，在附近驻足观看。前面禁军已经接手领路，毕竟这是要进皇宫的贡品，得带着在京城转一转，扬我大周国威。

“什么人？胆敢拦进贡车辆。”

还没等冰花来得及细看这京城的繁华景象，就听得前面有人喊，接着就是各种喊杀声不绝于耳，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车上的丫头刚刚探出头，就已经血溅当场。冰花吓得没敢出声，寻常人家的孩子，哪里见过这个世面，但是居然已经来到异国他乡，自己的死活，就在自己的手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第一要素，要冷静。

一蒙面给一人打开车门，看了一眼冰花，又关上了。接着，马车一路狂奔，一路上这车都没有真没颠过。车停了，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门开了，黑衣人二话没说，拉起冰花扛在肩上，冰花本就不重，那黑衣人扛着奔跑，与自己无异。冰花没有说话，她知道说话也没有用，看着黑衣人扛着自己离马车越来越远，另外一辆没坏的马车朝另外一个方向狂奔。

三转两转，黑衣人已经钻进了胡同，冰花生自百姓家庭，对于这胡同自是熟悉，她知道这胡同错综复杂，是逃跑藏人的好地方。

“其他人呢？”黑衣人停下来了，另外一帮黑衣人问他。

“他们都跟着那辆马车去了，我带着这人。”黑衣人说着把冰花扔在地上。

“糊涂，你带她做什么？”黑衣人压低声音说，冰花假装自己晕了，一动不动，还是呢个听见些对话。

“当时太紧急了，也得做出样子来啊。”黑衣人看着冰花晕过去，就没有压低声音。

“快看，他们回来了。”另外一帮黑衣人指着冰花来的方向。

“啊”一声惨叫，带冰花来的那个黑衣人被这群人杀了。

“那女的怎么办？”黑衣人问。

“杀”刚才杀黑衣人的那个人狠狠地道。

“哎，那女的呢，不见了呢。”黑衣人回头看冰花，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不见了。

“给我追，挖地三尺也得找回来。”黑衣人一声令下，大家都去追了。

“这人怎么办？”

“找地方处理了，一定要干净，另外，其他人，一个不留。”黑衣人的头领做出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众人离去，冰花从旁边农户的草垛里悄悄爬出来，见四下无人，又钻回了草垛，她知道，白天，自己是没有机会的，很容易就被那群黑衣人抓住了，想逃，就要等到晚上。远处传来了更夫的声音，全城宵禁一天。

这灯下黑，自然是有的，那黑衣人找了半日，没有找到，领头的和几个人又回到这里。

“找到了吗？”

“四下都找了，一个小丫头，能跑多远。”

“先不管了，留几个人，在这附近继续找，其他人跟我一起去把那辆车处理一下。”

黑衣人走了，冰花一个人在草垛了，没人来搜查，可能大家想不到，一个来和亲的美人会钻进草垛里，里面说不好还会有虫蛇一类的。冰花可以，她不是贵族，从小就玩这个长大的，这也救了她的命。这恐怕是她最难熬的一天，自己从没如此的盼着天黑。天黑了，这次是黑透了，这大月亮，不知道是福是祸，可以照着黑暗的地方，让冰花有路可循，但是同时也会让自己一袭白衣暴露在月光之下，分外明显，管不了那许多了，先走吧。冰花沿着胡同，在月光的照耀下，一直走，没有目的的走，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说。走了一会，冰花觉得已经离那些人集合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了，才开始仔细观察一下周围。这是个民巷，到处都是破烂的锅碗瓢盆，走路稍不小心，就会踢到东西。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冰花听见有人在院子里念书，虽然听不太懂，但是读书人比起那些拿刀的黑衣人，还是安全很多的。这院墙，说是院墙，也不过是已经快倒塌的一堆土坯。冰花翻过这墙自是没问题，但是她没没考虑到这墙，年久失修，自己是翻过去了，墙也塌了，该好不好的，跌落的时候正好撞在一个石头上。

扑通一声，自己救晕过去了。

“噼里啪啦”一阵声音，把冰花吵醒了，只是摔了一下，除了头有点痛，并未有任何的皮外伤。

冰花看自己躺在一个木板上，她知道，这是床，穷人家的床就是这样的，连个炕都没有，这日子怕是过得也不怎么样。

“你们干什么……”冰花听见刚才吟诗那个声音，透过窗户一看，一张清秀的脸，被黑衣人一下敲晕。自己怕是不能躲了，赶紧起身，看着后面的院子，翻墙是来不及了，旁边有一个茅厕，赶紧钻进去，关上门，还好，这茅厕似是有日子没用了，并没有什么恶臭。

这些黑衣人叽里咕噜的说些什么，就直接翻墙追出去了。冰花听了许久，没有声音了，自己才从茅厕出来，去看了眼那个书生，试了试鼻息，只是晕了，应该没事，自己也管不了那么多，还是找地方躲起来，之前逃跑等天黑，现在就要等天亮了。冰花沿着胡同暗处走，找到一个僻静之处，躲了起来，又饿又困，实在熬不住，就睡着了，梦见了爸爸，梦见了妈妈，梦见了家乡的大鲤鱼，好香啊。

独轮车的声音吵醒了冰花，天已大亮，看着已经有小贩推车要去出摊了，看来这宵禁是解除了，难怪那些坏人都抓住了。冰花猜想，为了自己的安全，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府衙，自己虽是和亲美人，也算是绥国的使臣，来的一众人，都被杀个精光，自己救是绥国唯一的使臣，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国，这条命也不能没。想到这，冰花开始在胡同里敲门，一家，两家，三家。

“谁啊？”终于有人应门了。

“大娘，还劳烦你告诉我，这府衙怎么走，”

京畿府

“姑娘可是那绥国使臣，冰花儿”唐全和穆旦快步上前问那击鼓之人。

“正是，敢问大人是？”冰花看着唐全穿着官服，心里稍微有点安全感。

“在下京畿府尹唐全，姑娘可有佐证证明身份。”唐全虽然听见这姑娘报名，但是此事紧急，需验明正身方可告知皇上。

“我有绥国国书在身，请大人过目。”冰花说着，在衣襟里拿出了国书。

唐全接过国书，这并不是两国交好的国书，而是冰花被册封为绥国公主的诏书。

“冰花公主，可曾受伤？”唐全暂时无法确认她身份的真假，毕竟昨日所有人都被杀了，如果有人拿着这诏书，假装也不为过，这要是送进宫去，一旦刺杀皇上，自己这命就没了。

“我无碍”

“无碍就好无碍就好。”唐全不管真假，暂时安置，“穆旦，速带公主进府衙，安排沐浴更衣，为公主压惊。”一个眼神给到穆旦。

“是，大人”穆旦自然知道，这是要严加看管，看有没有不妥之处的意思。

二人刚进府衙，远处一马，两顶轿子向府衙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