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雕琢的帝座带着温润的触感,却驱不散女帝萧洛璃指尖透出的冰冷。她斜倚着,玄黑龙凤帝袍蜿蜒流淌在温玉座上,冕旒珠帘垂落,遮住了大半张惊世容颜,只余下线条冷硬的下颌与紧抿的薄唇。整个金銮大殿温暖如春,金砖耀目,雕梁画栋,却压不住一股无形铁幕般的沉重。百官位列丹墀之下,如同庙里的石塑木偶,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偌大的殿堂落针可闻,唯有高阶之上那一点无意识轻叩凤首扶手的指尖,是唯一活着的律动。每一次“笃、笃”的轻响,都像敲打在朝臣紧绷的心弦上。
“报——!!!”
一声撕裂布帛般的嘶吼,裹挟着北地最刺骨的寒流与腥气,蛮横地撞碎了死寂!
殿门外风雪怒号!两名金吾卫架着一个几乎不成人形的东西冲了进来!是个人!一个玄甲残破、头盔凹陷、半边脸糊满冻硬血痂的传令兵!他一条腿软绵绵地拖在地上,显然已断,破风箱般喘息着,每一步踉跄都在地上留下深红冰泥混杂的污痕。那股铁锈混合着冻土腐尸般的刺鼻气味,瞬间在大殿温暖的熏香中炸开,直冲百官的鼻腔!几个年老的大臣猛地捂住了嘴,面色惨白。
“八…八百…里加急!北疆…急报——!”传令兵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声如砂纸磨骨,喊完便如一口破麻袋般瘫软下去,再无声息。
死寂。比之前更彻底的死寂。所有目光,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投向高阶之上。
萧洛璃的眼眸,在珠帘后倏然睁开!
那一刻,仿佛有极北寒渊的光在黑暗中炸开!空气的温度骤降数分!无形的威压瞬间让离御阶最近的几个宫娥软倒在地。
“念。”一个字,清越如冰玉碎裂,却蕴含着冻结血液的寒流。
满头银丝的内阁首辅梁思源,抖得如同风中残柳,在女帝那束凝如实质的目光下,几乎是爬行着捡起地上那卷被污血和冰渣粘连的羊皮。他展开卷轴,指关节捏得发白,浑浊的老眼艰难辨识着上面模糊的字迹,嗓子尖锐变形:
“陛…陛下!惊…惊天噩耗!征北元帅秦…秦镇岳!亲率天策、神武、虎…虎贲三路…帝国最…最精锐之师!合计…三…三十万大军!”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无尽惊骇的破音:“于三日前!在…在朔州安置仓!遇…遇妖孽龙北琴!……全军…全军!覆没——!”
“嘭!”
一声沉闷的撞击!是工部尚书晕倒在地,头砸在金砖上发出的声响。
“三十万……没…没了?” 户部尚书瘫软在官椅上,眼神空洞地呢喃。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一名武将猛地握紧腰刀,手背青筋暴起,眼珠几乎瞪出眶,“秦帅无敌!三十万铁甲踏不平一个流民窝?!”
死寂瞬间被低沉的嗡鸣取代,恐慌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蔓延开来。那三十万铁蹄,是帝国北疆威慑蛮族、拱卫中枢的擎天巨柱,更是女帝手中最锋利的屠刀!一朝倾覆?!
高阶之上,一片冰封般的寂静。珠帘纹丝不动。
一个依附后族、向来声高气锐的佞臣张侍郎猛地冲出班列,噗通跪倒,声音尖利如嚎丧:
“陛下!陛下啊!此乃动摇国本之祸!惊天泣地!那龙北琴!分明是噬人精魂、乱人心智的域外妖邪!用邪法魔障,灭绝我煌煌天兵!秦帅何等威猛,竟…竟尸骨无存!陈大人何等忠诚,此刻生死未卜、下落不明!陛下!此獠不诛,天理难容啊陛下!”
他磕头如捣蒜,字字泣血,实则字字诛心:
“请陛下立即下令!调集倾国之兵!发天下兵符!以雷霆万钧之势,踏平那朔州妖巢!将那妖人龙北琴——挫骨扬灰!悬首国门七七四十九日!令天下人知晓,触怒天威、戕害忠良是何下场!以儆效尤!以慰秦帅与三十万忠魂在天之灵啊陛下!” 他偷眼觑向御阶,故意将“尸骨无存”、“下落不明”、“挫骨扬灰”、“悬首国门”几个词咬得极重,句句都戳在皇权威严受损、必须雷霆手段立威的点上。
(此獠煽风点火,字字句句都逼朕立刻用更酷烈的手段找回颜面。尸骨无存?他迫不及待要将朕的无能扣在妖邪头上。) 珠帘后的目光落在张侍郎身上,没有温度,却让后者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请陛下即刻发兵!除妖卫道!” 又有几个官员被这气氛裹挟,叩首齐呼。
“发兵?除妖?” 萧洛璃的声音终于响起,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磨牙般的冷意,“朕的元帅,朕的天兵,就这么……没了?”(三十万…三十万啊!朕精心打磨的刀,还未指向真正的敌人,竟被这不知哪钻出来的泥腿子,像踩蝼蚁般碾碎了?陈世忠……朕的信使!秦镇岳……朕的大帅!废物!两个废物!)
就在这时,一直侍立御阶之侧、面色惨白的大太监魏谦,双手捧着一个尺许见方、通体玄黑、镶嵌鎏金边角的寒玉盒,抖得不成样子,噗通一声跪在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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