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场上,死寂得可怕。
几千号人匍匐在地,汗水混着泥土粘在额上、鼻尖,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有远处还没停下来的摇水机还在“咔哒、咔哒”地单调响着,像是这方天地唯一残存的心跳。
宋清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剔骨刀,缓缓滑过那片狼藉的晒谷场——被掀飞的簸箕、踩进泥里的金黄谷粒,最后定格在离他最近的、那架还在兀自运作的“铁摇把子”(净水器)上。木桶里的清水清澈见底,在日头下泛着晃眼的光,与周围脏污的环境形成刺目的对比。
玄清的傲慢,仙门的孤高,被这台嗡嗡作响的、由粗陋木头和奇异铁皮(其实是简陋不锈钢)构成的东西“亵渎”了。它没有雕琢的符文,没有阵基的光华,没有一丝仙道法器应有的灵韵波动。
“呵。”
一声短促的嗤笑,像冰碴子坠地。
宋清嘴角勾起一个近乎刻薄的弧度,声音不大,却带着某种仙力催动的奇异穿透力,清晰地在每一个人耳边炸开:
“挖坑摇水,伐木造屋?就凭这些?”他的眼神扫过净水器,扫过那堆码放整齐的银灰细铁条(钢筋)和白粉末(水泥),最后落在那片翻晒的、刚刚被踩踏凌乱的土黄谷粒(高产三号)上。
“一堆朽木烂铁,几粒劣质凡谷?”他微微扬起下巴,眼神睥睨,如同在检视一堆污秽的垃圾,“也敢妄动灵力,在此呼喝劳作?不知天高地厚!”
“铁摇把子”还在咔哒咔哒,似乎成了他话语的伴奏,更像是**裸的嘲讽。
周围跪伏的人,头埋得更低了。身体抖得筛糠一样。神仙老爷发怒了!因为他们的笨拙?因为他们用了总使大人给的东西,脏了神仙的眼?
宋清宽大的玄色云纹道袍无风自动,一丝凛冽的灵压如同寒流般扩散开去,距离稍近的人立刻如坠冰窖,牙齿咯咯作响。
“何为阵法?夺天地之造化!引日月之精华!”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神圣的训诫意味,“需玄奥阵纹,引动地脉,合星辰方位!所耗之珍材,所聚之灵力,岂是尔等凡夫所能想象、所能碰触?!”
他指着那净水器,像指着一滩污血:
“此物!粗鄙不堪,灵力驳杂低劣至近乎于无!构造简陋如顽童玩具,毫无符箓奥妙!也敢妄称‘阵’?”他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人心,猛地钉向营地深处那座唯一高些的青石房子(龙北琴办公处),声音如同九天玄雷,裹挟着仙门不容置疑的审判!
“定是藏身此地的妖邪之辈,以微末歪门邪道,惑乱愚民!以此等奇技淫巧为饵,蛊惑人心!”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
“以此等手段——”他猛地一顿,玄色道袍猎猎作响,眼中冰寒汇聚成风暴,声音更是斩钉截铁,轰然传遍整个营地,乃至方圆数里!
“其目的昭然若揭!不就是为了敛聚尔等这些无知愚氓的信仰愿力,行那逆天悖理、图谋不轨之事吗?!”
宋清的话如同一枚巨大的石块砸入浑浊的死水潭!
“妖邪?”
“惑乱愚民?”
“蛊惑人心?”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跪伏着的灾民心口!嗡地一声,无数头颅骤然抬起,惊愕、茫然、难以置信地望向高台上那个仙光缭绕、却言辞如刀的身影!
敬畏之心依旧在,像沉重的大山压着脊梁。
但是……
刘二伯(摇水老者)看着自己那双长满老茧、此刻却微微颤抖的手——自己摇出来的水,救了多少渴得快死的人?那水,清甜甘冽,就是神迹!那是歪门邪道?
晒谷子的青年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高产三号!地里长出来的救命粮食!他们这些天辛苦翻晒的每一粒谷子,那饱满的谷穗!难道都是“奇技淫巧”?
连那还在工棚旁边,捂着被踩伤脚、痛得抽气的小女孩阿云都懵了,她怯生生地拉了拉旁边母亲的衣角:“娘…妖邪…是坏人…总使大人…是坏人吗?她给阿云甜甜的小糖丸(基础营养片)…还香香的…”
母亲惊恐万状地一把捂住女儿的嘴,眼神却不受控制地看向那座青石屋子,里面全是惶惑和惊疑不定——仙使大人…为何如此说啊?
人群中,隐晦的骚动如同地底的暗流开始涌动。仙门的威压重若千钧,但宋清这劈头盖脸的斥骂和指控,与他们这十几日亲身经历、亲眼所见、救活了千万人性命的事实,形成了巨大的撕裂感!是信仰仙门高高在上的威严?还是跪拜那亲自踩在泥泞中、赐予他们活路的“妖邪”?无数人的眼神在仙光和青石屋子之间惊恐地游离,心理的天平在敬畏与困惑中剧烈摇摆,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
几乎在宋清话音落下的瞬间。
赵明——那一直如同磐石般沉默的靛蓝道袍青年,他的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眼前那架“咔哒”作响的净水装置。尤其当宋清厉声斥责其为“奇技淫巧”、“毫无符箓奥妙”时,他平静无波的眼瞳深处,那些原本只是流转的细密符文骤然加速旋转,几乎要燃烧起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