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被晨光镀上金边时,苏锦汐正坐在颠簸的銮驾里擦拭那枚鎏金令牌。令牌上 “镇国” 二字被边境的风沙磨得发亮,边缘还沾着点未褪尽的暗红 —— 那是上个月斩杀北狄王时溅上的血。
“娘娘,前面快到朱雀门了。” 贴身侍女青黛撩开轿帘,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激动,“百姓都在沿街等着呢。”
苏锦汐抬头,透过雕花窗棂看见攒动的人头。三个月前她率军出征时,这条街上还满是质疑的目光,如今却飘起了数不清的红色绸带,孩童们举着用朱砂画的小旗子,跟着銮驾奔跑欢呼。
“真是稀奇。” 她指尖划过令牌上的纹路轻笑,“前两年我从冷宫出来时,这些人还往我身上扔烂菜叶呢。”
青黛脸一红。她还记得那时的场景,自家主子穿着洗得发白的宫装,被御林军押着穿过这条街,菜叶和石子砸在身上,连一声辩解都没有。谁能想到,短短两年,昔日的废妃竟成了平定边境的大功臣。
銮驾突然停在朱雀门前。苏锦汐挑眉,刚要问原因,就听见外面传来争执声 —— 是礼部尚书和陆瑾珩的声音。
“陆大人!这不合礼制!” 礼部尚书的山羊胡气得直颤,手里的象牙笏板差点敲到旁边的石狮子,“銮驾必须从侧门入宫,正门是天子专用!”
陆瑾珩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冰碴子:“李大人眼神不好便该请辞。镇国将军平定北疆,救万民于水火,走正门受万民朝拜,有何不妥?”
“可、可她是女子!” 李尚书的声音陡然拔高,“自古未有女子……”
“上古有娲皇炼石补天,近有平阳公主镇守关中。” 陆瑾珩打断他,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莫非李大人觉得,这些先贤都该从侧门走?”
苏锦汐推开车门时,正看见李尚书涨红了脸作揖,陆瑾珩背对着她站在晨光里,玄色朝服上的金线绣纹在阳光下流动,倒比街边的彩旗还要耀眼。
“陆大人还是这么伶牙俐齿。” 她掂了掂手里的令牌,金属凉意顺着指尖蔓延,“不过李大人说得对,规矩不能破。”
陆瑾珩猛地回头,墨色瞳孔里闪过一丝错愕。苏锦汐却已经踩着青黛的手下车,转身走向侧门,朱红色的披风在风里划出道利落的弧线。
“镇国将军!” 人群里突然有人高喊,“您该走正门!”
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附和声,百姓们往前涌了涌,竟把御林军围成的人墙挤得摇摇欲坠。苏锦汐脚步一顿,看见人群前排站着个跛脚的老卒,是去年从北狄赎回的战俘,此刻正举着只剩三根手指的右手高喊:“将军救过我等性命,便是这天底下最大的规矩!”
她突然想起陆瑾珩教她的权谋之术 —— 民心是最锋利的剑,也是最稳固的盾。
“既然如此。” 苏锦汐转身看向李尚书,嘴角勾起抹浅淡的笑,“便劳烦李大人与陛下说一声,今日这正门,我苏锦汐愧领了。”
李尚书张着嘴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那抹朱红身影踏过朱雀门的门槛。阳光穿过门楣上的琉璃瓦,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竟比两侧的石狮子还要挺拔几分。
陆瑾珩望着那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被体温焐热的玉玺碎片 —— 那是三个月前苏锦汐出征前夜,他从先帝寝殿的地砖下挖出来的。
“大人,咱们……” 随从低声提醒。
“跟上。” 他收回目光,玄色衣袍扫过青石板,带起的风卷走了李尚书那句没说出口的 “牝鸡司晨”。
太和殿前的白玉阶被洒水冲刷得发亮,文武百官按品级分列两侧,看见苏锦汐走来时,窃窃私语声像被掐断的琴弦般戛然而止。
苏锦汐目不斜视地踏上台阶,每一步都踩在金砖的正中央。她记得第一次走进这座宫殿时,也是这样的台阶,那时她穿着囚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而如今……
“镇国将军到 ——” 太监尖细的唱喏声在大殿回荡。
御座上的小皇帝揉了揉眼睛,看见苏锦汐时突然从龙椅上滑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到她面前:“锦汐姐姐!你回来啦!”
苏锦汐弯腰接住扑过来的小身影,指尖擦过他龙袍上绣错的十二章纹 —— 那是上个月李尚书主持缝制的新龙袍,竟把 “日月星辰” 绣成了 “花鸟鱼虫”。
“陛下该称臣为镇国将军。” 她轻声提醒,却还是忍不住捏了捏小皇帝软乎乎的脸颊。这孩子是先帝唯一的遗孤,去年被外戚扶持登基时才六岁,连奏章上的字都认不全。
“可太傅说你是大英雄。” 小皇帝搂着她的脖子撒娇,“英雄不该受规矩管。”
这话恰好落在走进来的陆瑾珩耳里,他执笔记录的手顿了顿,墨滴在明黄的奏折上晕开个小团,倒像朵突然绽开的墨梅。
“陛下此言差矣。” 吏部尚书王大人出列奏道,花白的胡子在胸前扫动,“无规矩不成方圆,将军虽有功,亦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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