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的话,让彻骨的寒意蔓延。
催眠大师?“审判者”?
摧毁一个人的精神世界?
这几个字眼组合在一起,让林溪这位专业的心理咨询师,都感到了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窜上后脑。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物理层面的伤害有形有迹,尚可防范;而精神层面的攻击,无影无踪,却能釜底抽薪,将一个活生生的人,从内里彻底掏空,变成一具被他人意志操控的提线木偶。
书房里,陷入了一种能吞噬声音的寂静。
顾衍的脸色阴沉,让周遭的温度都降了几度。
如果说,之前的敌人,无论是顾辰的癫狂,还是顾野的挑衅,都只让他感到被触犯的愤怒。那么,这个名为“审判者”的幽灵,则让他感受到了阔别已久的,一种更可怕的情绪,恐惧。
一种一旦想象便会让他四肢冰冷,心脏被攥紧的,对失去林溪的极致恐惧。他可以失去顾氏,可以不在乎那些浮于表面的荣光,但他的人生,不能没有她。
“陈老,关于他,还有什么?”顾衍的嗓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喉咙。
“很少。”陈老的声音凝重,“他像一个都市传说,是‘创始会’藏在最深处的鬼牌。他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就意味着组织的核心利益受到了颠覆性威胁。”
“我们牺牲的线人传回的情报里,有句不完整的话——他从不植入思想,他只会‘重写’你记忆的土壤。当那片土壤里长出最恶毒的果实,你会坚信,那是你自己亲手种下的。”
电话那头顿了顿,声音更沉:“被他‘审判’过的高价值目标,无一例外,要么彻底沦为组织的忠诚傀儡,要么,就在自我认知错乱中,精神崩溃,永囚于疯癫的牢笼。他最擅长的,就是找到一个人内心最柔软、最隐秘的缝隙,然后,像病毒一样悄然侵入,腐蚀,最后……完全掌控。”
“阿衍,丫头,你们这次的对手,没有实体。从现在开始,你们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通讯切断的忙音,在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下一秒,顾衍猛地将林溪拥入怀中。
他的手臂如同铁箍般死死地禁锢,那力道大得勒疼了她,像是要用这种方式,确认她的存在,将她嵌进自己的生命里。
林溪感受到他胸膛里那颗心脏狂乱的搏动,和他高大身躯中,那无法自控的轻微战栗。
他在害怕。
这个视千亿资本围剿如游戏的男人,这个在枪林弹雨中能冷静布局的男人,此刻,却怕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林溪的心,,又酸又疼。
她抬起手,用力地回抱住他,去温暖他冰冷的审替。“别怕,”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股坚定,“我在这里。”
“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不行!”顾衍像是被这句话刺痛,猛地推开她少许,双手死死按住她的肩膀。那双向来沉静如深海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翻涌着近乎疯狂的偏执。
“从现在开始,你不准去任何地方!诊所、基金会……都不准去!就待在别墅里,待在我看得见的地方,不准离开!”
他要将她锁起来,像神话里的恶龙守护唯一的珍宝,藏在一个任何人都无法窥探的巢穴里。只有这样,他那颗悬在深渊边缘的心,才能落回实处。
“顾衍,你冷静一点!”林溪看着他濒临失控的样子,心疼又无奈,“你这样不是在保护我,你是在帮他!”
“那你要我怎么样?!”顾衍失声低吼,声音因压抑而扭曲,他高大的身躯甚至晃了一下,像一棵快被风暴折断的巨木,“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看不见的鬼魂,在你脑子里动手脚,把你的记忆和情感都搅成一滩烂泥,让你……让你忘了我,恨我,然后彻底离开我吗?!”
“我做不到!”
“顾衍,你看着我。”林溪捧住他写满惊惶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我是心理医生,我的战场,就在这里。”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的工作,我的病人,我们每天的生活……这些,是我在现实里投下的‘锚’。你把它们全都砍断,不是在为我建造堡垒,是把我独自丢进一片无边无际的浓雾里。那样的我,心防只会更脆弱,那正是他最希望看到的。”
“我必须维持我的生活,这才是我的铠甲,你懂吗?”
顾衍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自己疯狂的倒影。眼中的血色风暴,在她的理智与温柔中,渐渐平息,只剩下无尽的挣扎和痛苦。
理智告诉他,她说的是对的。可是,情感的洪流却叫嚣着,要他不惜一切代价,杜绝哪怕万分之一的风险。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相信我,好吗?”林溪的语气放得更柔,像羽毛拂过他紧绷的神经,“我们一起面对他,就像我们一起设计顾野,一起算计赵曼那样。”
“我们,会赢的。”
良久,顾衍才疲惫地闭上眼,再缓缓睁开。
眼底的挣扎,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浸满无奈的妥协。
“好。”他哑声开口,像用尽了全身力气,“我答应你。”
“但是,你也必须答应我,”他握住她的手,力道不容置疑,“二十四小时,我的人和我的视线,都不能离开你。无论你去哪里,做什么,我都必须在你身边。”
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好。”林溪点头,她知道,这已是他的极限。
两人达成共识。顾衍立刻拨通了苏明远的电话,:“明远,动用‘影子’最高权限,给我查!查一个代号‘审判者’的催眠大师!我要他所有的资料!”
“另外,对星河湾别墅和林溪的工作室,进行最高级别的反窃听、反渗透排查!”
安排完一切,他心中的阴霾却丝毫未散。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工作室的咨询室里,林溪正在为一位有轻度社交恐惧的年轻白领做疏导。隔壁休息室,顾衍坐在单向玻璃后,沉默地注视着。突然,那位白领无意识地说了一句网络流行语:“感觉我的世界要‘崩塌’了。”
就是“崩塌”这两个字,让顾衍的身体猛然绷直!他放在膝上的手瞬间收拢,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住那个白领,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
仿佛下一秒,他就会破门而入。
她不动声色地引导话题,安抚了病人,也间接安抚了玻璃后的男人。
直到咨询结束,她走进休息室,看着他还未完全褪去警惕的脸,心中又疼又无奈。这种草木皆兵的状态,对他,也是一种极致的折磨。
这天下午,林溪结束了最后一个病人的咨询,正摘下眼镜,准备下班。
诊所前台的内线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林医生,”前台小姑娘的声音带着一丝被对方气场震慑住的紧张和为难,“有位女士,没有预约,但指名要见您。她说……她的情况,非常、非常紧急。”
林溪揉了揉眉心,她的咨询向来需要严格的预约和评估。
“让她明天再……”
“她说……她等不了了。”前台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她还说,她知道……您在等她。”
她的心脏,猛地一沉。
她抬起手,在耳廓上一按,接通了微型通讯器,对隔壁休息室里的男人,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低声道:
“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