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休息室,顾衍听到林溪那句“他来了”,整个脊背瞬间绷紧,如一头即将扑杀的狼。
他盯着电脑屏幕的眼眸霍然抬起,视线仿佛能穿透单向玻璃,落在林溪身上。
“让她进来。”
他通过通讯器沉声下令,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神情却透出山雨欲来的决绝。
守在门外的周扬接收到指令,对空气比了个手势。
诊所内外,早已布控的“影子”如同融入环境的幽灵,将每一处都纳入绝对掌控。
今天,这里是一座无法逃离的孤岛。
林溪调整呼吸,对前台平稳传话:“请她进来吧。”
很快,门被推开,一位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妆容精致,气质优雅,唯独眉宇间那股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她体面的外表格格不入。
“林医生,您好。”她露出一个礼貌却僵硬的笑。
“您好,请坐。”林溪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脸上是职业性的温和。
女人坐下后,双手攥紧了鳄鱼皮手袋,指节深陷进昂贵的皮质里。
“请问怎么称呼您?”林溪为她倒了杯温水。
“我姓王。”
“好的,王太太。”林溪点头,“您说情况紧急,能告诉我,是什么在困扰您吗?”
王太太深吸一口气:“我……我最近,总是被同一个噩梦纠缠。”
“什么样的噩梦?”
“我梦见……我杀了人。”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我梦见我亲手……杀了我最爱的人。”
她的眼中蓄满真实的恐惧,身体也跟着轻微颤抖。
林溪静静注视着她,没有打断,用沉默鼓励她继续。
“我知道那是梦,可它太真实了!真实到我每天醒来,手上都还残留着那种粘腻的触感。”她情绪开始激动,呼吸急促,“我快要疯了!我分不清那到底是梦,还是我真的做过!”
林溪心底清明。
她说的每一个症状,都像是从心理学教科书上复刻下来的。
而现实中的病人,情绪的表达往往混乱无序,绝不会如此“完美”。
她就是“审判者”投出的第一颗探路的石子。
林溪没有立即戳穿,顺着她的话引导:“除了这个噩梦,最近还有没有其他困扰?”
“有!”王太太点头,“我总觉得有人在监视我!走在路上,感觉背后有眼睛;待在家里,感觉墙壁里也藏着眼睛!”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仿佛这间咨询室里也爬满了无形的毒虫。
“我丈夫说我得了妄想症。可我知道不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太真实了!”
好一招贼喊捉贼。
林溪心中冰冷,这个“审判者”,竟妄图通过这种方式,暗示她也正被监视,从而制造恐慌。
她不动声色地拿起记录本,摆出专业姿态:“王太太,您说的我都了解了。”
王太太看着她的动作,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讥诮与得意。
上钩了。
然而,她并未看到,林溪在记录本上写下的,是给隔壁顾衍看的唇语提示:【他在用共情,建立链接。】
隔壁的顾衍看到提示,面沉如水,在平板上飞速输入指令:【查这个王太太的背景。】
咨询室里,林溪继续着她的“表演”,声音安抚人心:“您放心,您的痛苦我能理解。”
“真的吗?”王太太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希望”。
“当然。”林溪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不过,要解决问题,我们首先要找到根源。”
“您刚才说,您梦见杀了自己最爱的人。”
“那么您能告诉我,您最爱的人,是谁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手术刀,刺向伪装的核心。
王太太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片刻的凝固。
“我……我最爱的人,自然是……我的丈夫。”
“是吗?”林溪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可是,王太太,您谈论‘噩梦’时,悲伤是真实的,但说起‘丈夫’时,您的肢体语言告诉我,您并无爱意。”
“我甚至能从您的眼神深处,读到一丝快意。”
“所以,您真正‘最爱的人’,另有其人,对吗?”
轰然一下,王太太的脸色,惨白如纸!
“你……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您心里最清楚。”林溪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像刀刃,将她的伪装层层剥落。
“王太太,您来找我,不是为了解决噩梦。”
“您是来替人给我传话,或者说,是来‘表演’一场戏给我看的,对吗?”
王太太彻底慌了神!她没想到林溪会如此直接地撕开真相!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猛地站起身,仓皇地想往外逃。
“坐下。”
林溪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将王太太的脚步钉死在原地。
就在这时,林溪耳中的微型通讯器里,传来顾衍的声音。
“溪溪,她的资料查到了。”
“王慧,四十八岁,离异。前夫是三年前因非法集资破产跳楼的宏达集团董事长,刘卫东,‘创始会’外围成员之一。”
“最关键的是,他们有一个儿子,三年前因吸食过量新型d品猝死。
听到这里,林溪什么都明白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血色尽褪的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这是一个被丧子之痛和仇恨吞噬了灵魂的可怜人,被“审判者”利用,变成了一枚投石问路的棋子。
一股疲惫涌上心头。
她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呆立原地的王慧,声音染上倦意:“王太太,回去吧。”
“告诉你的主子,他的游戏,太低级了。”
“如果他只有这点本事,那么,这场战争,他已经输了。”
说完,她阖上眼,再不看她一眼。
那是一种源于绝对自信的轻蔑。
王慧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她知道,自己彻底失败了。
她像具被抽干灵魂的木偶,失魂落魄地走出咨询室。
而在她踏出大门的瞬间,两名黑西装男人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一左一右,“请”着她上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
咨询室里,顾衍推门而入,大步走到林溪身边,将她从椅子上打横抱起,紧紧圈在怀里。
“辛苦了。”他低下头,在她疲惫的眉眼间,落下一个雯。
林溪将脸埋在他熊口,呼吸着那股让她安心的气息。“我没事。”
“嗯,我知道。”顾衍抱着她走向休息室,将她放在沙发上,声音沙哑,“我的夫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最聪明的女人。”
说完,他凝视着她略带倦容的脸庞,之前的担忧与后怕,此刻已尽数化为凛冽的战意。
他执起她微凉的手,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狼一般危险而兴奋的光芒。
“不过,接下来,该轮到我了。”
他看着她,一字一顿。
“他既然想玩心理战。”
“那我们就陪他,好好地,玩一场。”